正文 崑崙 終卷之萬劫歸一 — 局中人之七

复生离去之後,天机大卸紧迫,急急呼了几道气。也在复生远去,寂灭悄悄返回,望见天机惨白神色,凝重道:「解开封印了?」

「主人虽以人气压下何家的命运气息,但解开那一刻,还是令我胆战心惊,许久难复。」天机惨白神色终缓,「何家历代没有一人能如此纯粹承袭到主人的精血,复生是万中挑一,如果方才是你迎到他眼神,肯定也会如我一般。我们只是主人亲手所创,但只有何家才是主人的血脉,见到他就感觉如临主人膝下。」

寂灭有所感触:「我明白你的感觉,但你放心,复生天性善良,与血脉无关,纵有力量也绝不会沉沦。不如你在此歇息看顾毛忧,凤心由我替你取来。」

「你怎麽不问我为何如此救毛忧?」

寂灭笑了笑:「王,不能无后。其实我方才听你用龙髓就已足够,毛忧能耐过轮回已是她最好的造化,但你偏偏多事为她备上凤心,想养她凡胎肉身,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总是不忘给自己留退路。复生封印一解,回复王者风范,就断然难听忠言,古来不乏这种例子。只有毛忧能令他忌讳,令他投鼠忌器,有她在,才能让复生时时记得自己曾身为人。」

天机叹道:「我顾虑的不只如此,复生待不得,倘若毛忧还是鬼,复生定会眷恋她永世,大事一成,绝不愿随我俩返回。我好容易逼他答应不得干涉毛忧生死定律,就是希望他甘心陪过毛忧一世便罢。」

「主人这道旨令有些强人所难......」

天机脸色大白,急急斥道:「寂灭,你这话亵渎了!返家之後不怕受主人惩治吗?」

寂灭脸露哀色:「或许就是因为我离家太久。」

天机轻轻叹气,再无话说。这十几年来,天机虽是附在罗宇苍肉身,但也是实际与况天佑等人相交,谈笑风生、把酒言欢,他们虽是蒙在鼓里,却已令天机体会到人类多样的感情。短短十几年的相处,他不难明了寂灭远在数千年前入凡,从窥视、旁观继而与人类相交,人类的感情如此多变难清,也难怪寂灭眷恋凡间。

「等复生回来,大事要着紧进行。」寂灭陡然出声,倒让天机匆匆回过神来,「饵下了,我们就成了当局者,即将无法预料世事,崑仑的动静定要严加留神。」

天机微微蹙眉:「我已通知本际与平等在外头留心戒备,此处是最後一道防线了。再然失守,九重天逆转,别说生灵涂炭,连我们也屍骨无存。」

「多想无益。你先稍待片刻,等我取回凤心。」几分钟後,寂灭捧着一盒子返回,天机匆匆走近,揭开盒子一瞧,果是咚咚作跳的凤心与毛忧身上取下的一小块血肉。

「毛忧的血肉如何取来?」天机随口问了,却是迳自走到毛忧身边,取出凤心搁在她心口位置。

寂灭尾随走去,瞧他动作,也是顺口回答:「不难,毛忧被逐出茅山之後,长年旅游,曾在国外出事,我就悄悄拿了块,又替她癒合。那场车祸差点让毛忧死去,坎坷的际遇不输小玲。对了,你知道为何毛忧爱上的男人都会死吗?」天机不以为意,只轻轻应了,已着手将那一小块血肉安入凤心之中。

「因为毛忧是真正的孤煞之星。」

天机终於抬头瞧他,蹙眉道:「那又如何?」

寂灭一声鼻叹:「所以我拿的,是她心头一块血肉。」

「你说什麽?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我养她凡胎肉身,待凤心一毁即便能抛,你给我的竟是毛忧心肉,那岂不跟凤心结合?」天机大愕,这时匆匆缩回手来,已然来不及,凤心已没入那块血肉。天机脸色大白,伸手紧捏凤心,却是犹豫,不由得抬头怒骂,「难道你想......你信不信我毁了这颗凤心?」

「你要这麽做的话,复生回来,你就得见他动怒,因为你已亲口答应他。你应当不想见他因盛怒而抛却大事吧。」

天机怒道:「你在害我!」

寂灭不受他怒容而动,缓缓只道:「天机,你知不知道人类有多复杂,他们有一种情绪,叫做任性。你一定不知道什麽是任性,我们无情,从来只懂听命行事,但我入凡这麽久,无可避免沾上人类一些习性。我想任性一次,让他俩顺其自然,如果毛忧连凤心在身都避不过自己的命运,就当我白做一回。对不起,我不会让你担的,返家之後我会主动请罪。」寂灭说毕,已在凤心施法。

「你的怜悯之心到底什麽时候才要抛却,寂灭!」天机急急怒喘,这时低头一瞧,凤心已逐渐开始为毛忧生筋长肉,登时愁容一增再说不出话。

复生悄悄返回天逸堂,此时虽已夜深,但他仍不敢笃定何有求是否返家休息,他无声无息进屋,屋内虽是昏暗,但双脚已然停了,只因香堂中渗出隐隐微光。复生蹑手蹑脚接近,一见之下果是何有求,陡然心头扑通直跳。何有求默不作声直盯着香案,复生虽望不到他的神色,也约莫知悉师父定是因自己愁苦。

「师父,您的话到底是什麽意思,为何要徒儿相信他,别阻挠?他现在被命运所控,我若相信他,岂不表示要相信命运,您真要徒儿眼睁睁漠视崑仑遭劫?就算要我信,也该给我真相。」何有求一番话说来凄涩,听在复生耳中,大觉郁苦。

「师父,您将我何家的秘密带入黄土,让我在不知情下将自己的叔公收为徒弟使唤,到底是顾虑什麽?您在复生拜师那日就可说的,您明知我不恋栈名位,当年您命大哥接任掌门,我从无异议,恢复复生身分,我也会尊他为上,但现在您要我拿什麽脸去面对他,在我对他做了这麽多不敬的言行。」

说到此,何有求垂下头来,复生眼眶已红,心中一股冲动,只想抛开一切告诉师父,自己自始至终究就是认定他为师父。蓦然间,何有求轻吟几声,复生一诧,见他压着肚子躬着身,心知师父定然又闹胃疼,忍不住就想奔去。就在复生踏出一步,门锁喀拉响了,心中惊惶,随即匆匆找处地方藏匿。

原来是月甄进门,她二话不说就寻到香堂去,先是朝何有求递过药和水,待他喝尽後,才搀他起身,两人逐步离开,边道:「有求,我知道你担心复生,但为了我跟孩子,你也该保重自己身体。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我知道,这两天我会抽空回诊,别为我担心。」

两人走後,复生悄然出来,迳自走去香堂,虔敬燃香。好一会儿,他将香插在炉中,肃然对着牌位道:「师祖,当年天机到底对您说了什麽,我真的也很想知道。他一定将真相告诉您了,要不您不会莫名示弱,让他以真相交换您的心愿。我一定会查出来的,查出我何家到底跟命运有什麽关联。」

复生终於离开香堂,前去杂物间翻箱倒柜,历代先祖铸出的法器虽遗落不少,但要在这麽多东西找出一件真正属於他的兵器却也不容易,何况这些年来他始终懒得踏足,这麽一找,才知琳琅满目。这麽多法器根本无须何有求再为门人制作,随便一件都瞧来威风凛凛,复生忍不住低头一笑,心想师父向来自傲,肯定不屑用上先祖的东西,定要自己花心思去做,以此表明自己天赋不输前人。

原以为会耗费不少时间,岂料一木柜中隐隐透出光来,复生匆匆奔去掀开,霎时一道金光逼视而出,让他不由得闭眼。一会儿他睁眼一瞧,急忙将压在上头的东西一一取出,最後竟是一件金光闪闪的兵器压在箱底。

兵器的形状似是羽翼,左右两边皆是护刃,银面清照,瞧来锋利,手握之处是一道圆骨,似乎可将护刃作圆攻击。复生望得心跳如剧,这时无意间瞥见左右护刃印出自己面容来,登时吓得往後一跌。不是人的面目,不,该说神色可怖地不似人!

复生喘了几口,压下惊恐再瞧,却是自己无误毫无诡异,稍稍放心。复生小心翼翼取出,陡然间手心大疼,他吃疼一松,匆匆瞧自己掌心,已是焦黑,握把刻纹清晰可见。他细细瞧着掌中刻纹,不知是字还是图,复生很快不以为意,但对如何握住净天钺倒不敢贸然了。

他轻轻用指头试验护刃,指端果然也传来痛感,赶忙缩手,看来整把兵器无一处可轻易取握,心中虽是气恼,可也赞叹先人竟能做出这把稀有兵器来。

「找到有什麽用,连握都不能握。这把兵器跟这麽多法器放在一起,历代祖师不可能瞧不见,肯定也是无法取出才放弃。要怎麽拿出来才好......」复生烦躁想着,不住在手心吹气,盼能缓下几分疼痛,「我听说古人铸好兵器,都得为它开封祭血,要试试看吗?」

复生无法可想,只得试过再说,正待鼓足勇气取出,却想自己右手已伤,忍不住深吸几口气,一股作气用左手取了。这一握,果然疼得复生双眉骤紧,忍不住想骂粗口,急急在手腕划下一道,就匆忙扔回箱子,手甩个不停。却见那道金光乍然而消,复生望过箱底,惊见自己的血缓缓流过刀刃,彷似蒸发一般已再瞧不见半滴,登时诧然,此钺竟会如此嗜血。

复生心想,净天钺贸然收光,不定自己的血已暂时解除此钺的凶戾,便壮胆再取。一握在手上,复生登时觉得力量翻腾,他匆匆起身,细细瞧过净天钺,心头扑通作跳,久久难平。

他忍不住朝天一挥,嗡声划出,复生惊喜收回,心底竟已不觉将此钺当成命根,待他取回龙髓,他定要好好问过天机,先人是怎麽做出这把净天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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