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你们说的妖孽?”韩士舒不悦的蹙起眉,张道拎着的是一个不断踢动小腿的小小孩,约莫三岁,衣不蔽体脏兮兮的抱着跟他差不多大的白萝卜,粗壮的萝卜挨了他几下子咬,只留下齿痕还没让他得逞呢。
“禀告邯老爷,就是他,他是鬼妖。”村民露出嫌恶、恨不得除之而後快的表情。
“鬼妖?”
韩士舒才不懂什麽鬼不鬼、妖不妖,这分明就只是个饿坏的小小孩子。
“爷您小心,这小子凶得很。”张道提醒道。其实也没多凶,就怕他乱瞪乱踢伤了主子腹里的那块肉而已。
“不碍。”蹲下身,韩士舒隔着纱帽注视所谓的“妖孽”,“妖孽”边啃着啃不动的白萝卜,也用小小的眼睛盯着眼前的陌生人,他浑身张满警戒,像只竖起毛的小豹。
“爷!”看见主子伸手摸鬼妖头,竹清竹安吓一大跳,深怕这来路不明的东西会伤了主子,但说也奇怪,对谁都张牙虎爪的鬼妖,竟然乖乖的任韩士舒摸,还倚到韩士舒怀里去。
“邯老爷!”村民大惊,武器都举起来了,只差一棒子下去打给那个妖孽死。
摸孩子头的时候,韩士舒摸到一个突起之处,他轻轻拨开纠结脏乱的细发,在头顶天灵盖的地方发现了一根短角,小小地,就小拇指的一片指甲这麽小。
“丹…”孩子肩膀缩了一下,两只手紧抓着韩士舒的白衣,似乎很不舒服。
“邯老爷,这就是妖孽的证明!他是鬼族人和妖族人苟合的後代!”妖族人的特徵是弱青色的眼白,鬼族人的特徵是头顶的鬼角,都是非我族类,两者加乘而出的异子,更是不详中的不详之物。
“痛吗?对不起,刮疼了你。”韩士舒连忙抱歉的抽开手,根本没在听村民说什麽,国师爷爷说过,鬼角是鬼族人的致命弱点,一点点损伤都像是普通人伤了心肺那样痛苦,这孩子的角虽然没有出血,但是有几道细微的裂痕。
“丹…”孩子好像只会喊这一句,两只眼睛湿湿的。
“邯老爷,把妖孽交给我们吧,牠必须被施法净化才可以!”村长见韩士舒对待妖孽的态度,忍不住大声喊道。
韩士舒不用猜也知道他们所谓的施法净化是什麽,他抱起小孩,以十足可信的口吻轻声回绝道:“正好我也略懂此道,不劳各位,就由我来净化这个孩子吧。”
“这……”村民面面相觑,还没商量出结论,邯家庄的大门已经关上。
“去去去,妖孽由我家老爷作主负责,你们别添乱了。”张道插着腰面色不善的赶人。
“爷。”竹清竹安紧张的亦步亦趋跟在韩士舒後面。
“准备洗浴用的热水、孩子吃的食物,还有衣服。”将孩子抱回後院,韩士舒揭去纱帽,唤来李双命道:“你来看看这个孩子,他受伤了。”
李双将孩子上上下下看了一遍,不解的回答:“爷,他只是饥饿瘦弱,营养不良,没有外伤啊。”
“伤不在身上,在这里。”让孩子坐在腿上,韩士舒小心拨开乱发,露出他的小角。“有点裂了。”
李双是医术精湛的御医,行医多年、医人无数,但独独没医过“鬼”,这角…裂了就裂了,难不成还能沾黏回去吗?动物裂了角,不会致命,那也不算伤。
察觉李双的犹疑,韩士舒乾脆直接吩咐道:“给我消炎粉和绷带。”
“是。”李双赶紧从医箱取出,双手奉上。
“孩子,若疼了,忍忍好吗?”也许是即将为人父,韩士舒一看到这孩子心口就泛酸,等他的孩子生下的时候,自己不知道还在不在人世,若不在了,有没有人会疼他的孩子?如果他的孩子也是如同这孩子一样的“妖孽”,是不是到哪里都会被人追赶杀害?
孩子感受到韩士舒的慈爱,闭着眼睛安静不动的窝在他怀里,韩士舒以棉棒沾了消炎粉轻轻涂在小角,期间孩子很乖,咬着下唇忍着痛,偶而忍不住了,才溢出小声声的:“丹…”。
韩士舒知道那应该是“痛”的意思,他轻声哄着:“快好了,再一下就好了,你很勇敢,再勇敢一下下。”抹好消炎药後,韩士舒俐落的将绷带裁成合宜的宽度,一圈圈将脆弱的小角包裹起来。
拿着食物衣服回来的竹清竹安和李双若之前还不懂韩士舒为何要救这个“妖孽”,现在也懂了,竹清竹安悄悄回头把眼眶里的泪眨乾净,王爷不喜欢看他们哭。
“爷,这是重新热过的菜粥。”
孩子看到食物,眼中满满都是渴望,但手脚还是规矩的贴在身侧,只是频频抬头看向韩士舒,好像徵求他的同意,他可以吃吗?
韩士舒胸口一痛,立刻接过碗,说:“我喂你好吗?”孩子点点头,韩士舒把粥吹凉了才舀过去,立刻被大口吃掉,村民说他饿了好几天了……
“爷,我再去煮一锅。”竹安自告奋勇的跑回厨房。
孩子真的饿了很久,也很能吃,足足吃了一锅半的菜粥,才惦惦肚子露出饱足的表情。韩士舒亲自抱他去洗澡,给他换上衣服,衣服是张道临时从山下“借”回来的,大小有些不太合身,但勉强能穿。
清理过的孩子除了头顶的小角和眼白部份淡到几乎看不出来弱青色之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清秀瘦弱的普通孩子,他拉住韩士舒的衣袖,露出怯生生的浅笑。
韩士舒温柔的把他抱在腿上,轻声问道:“你听得懂我说话吗?你叫什麽名字?”
鬼妖点点头,表示他听的懂,并努力模仿别人叫唤他的音调。
“…妖…妖…捏……妖…捏…”他开心的念出自己的名字,
其他三人如对这孩子的身份有什麽芥蒂,也在这一刻通通远离,他只是个孩子,什麽都不懂的孩子。
“妖孽不是你的名字,我给你重新取个名字吧。”韩士舒压下心头的愤怒,避开小角的摸着他的头说道:“嗯……叫开喜,韩开喜,小名喜儿。”
“该…该…西……”孩子笑得很开心,好像人如其名,开喜。
让这孩子姓韩会不会不妥?竹清竹安不敢问,韩是皇姓,天下只有皇家才能姓韩,况且这孩子的血统…
彷佛知道竹清竹安的顾虑,韩士舒微笑说道:“他是我的养子,理应跟我姓,太爷那边由我去说。”
王爷都这麽讲了,这是皇家内部的事情,竹清竹安也不好再多想。
庄里多一个孩子,很快的热闹了起来,三岁的韩开喜不爱跑不爱跳只爱黏着他的“爹”,虽然因为过往的经历还不太会讲话,但他学得很快,一下子就认得了人,会叫爹、叫清哥哥、安哥哥和双爷爷,但可能是被张道从厨房拎出来的记忆太深刻,他有些怕张道,远远看见张道就会躲开。
韩开喜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安静的趴在韩士舒的躺椅边,小手小心翼翼的碰着爹圆滚滚的肚子,那里一日一日的渐渐隆起来了,爹说里面住着他的弟弟。
弟弟是什麽?弟弟可以吃吗?
他断断续续地问安哥哥这个问题的时候,安哥哥吓得脸色都白了,猛摇着手跟他解释弟弟不能吃,弟弟只能用来保护,只能用来疼爱,弟弟是软软的、可爱的小小孩,韩开喜觉得自己会喜欢弟弟,因为爹也常说他是软软的、可爱的小小孩。
韩开喜头上的角在裂痕癒合之後,某一日韩士舒在帮他梳发时,食指好奇一按,就给按没了,韩士舒那时还慌了手脚,以为自己伤到了孩子,但韩开喜好像没什麽感觉,晃晃脑袋,菜粥还是一餐吃一锅半,还是爱黏着他的爹。
时间就在如此之平静中流逝……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