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国,璟昭帝7年,元月二十三日
雁楚白坐在龙椅上,紧闭着双唇不发一语。
而下面跪着的官员个个是胆战心惊,今日早朝是怎麽了?陛下一言不发就只是一味的看着奏摺,陛下不说话自然没人敢说话,就这样从进来跪安跪到现在,陛下也不让起来......
跪在下面的臣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把视线投向兵部尚书李修身上。
李修忍不住在心里大叹一口气,然後稍微往前挪了一步,双手捧着奏摺,便是作势要递上去。
就这样僵持了数分钟,李修依旧保持着跪姿,雁楚白身旁的太监李福铨见皇上没动静也不敢下去接,而重臣们就眼巴巴的看着雁楚白面无表情的翻过一本又一本的奏摺......
「李福铨,呈上来。」数分钟过後,雁楚白放下手边的奏摺,眼神扫过下面跪着的众臣,然後缓缓开口:「......众卿平身吧。」
「谢皇上。」下面的臣子有些吃力的爬起身,心里忍不住是哀声连连,怕是这位主子生气了哟,从即位到现在从没让臣子跪这麽久过,可皇上究竟在气什麽事呢......?
正当身旁的大臣们心里头胡思乱想,都在猜测究竟是谁这麽大的胆子惹火了皇上时,李福铨接过了李修的摺子,毕恭毕敬的呈给面色阴晴不定的雁楚白。
「朕知道了。」翻了翻奏摺,雁楚白笑了笑,抬头看着依然跪着的李修:「李爱卿快起来吧,奏摺上的……朕会处理。」
笑的真是勉强啊……李修一边恭敬的回应着谢陛下,一边偷觑着那人的表情,奏摺上的字怕是一个也没看吧?
身为和皇上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皇上在想些什麽,李修心里也大概有个底。这几日陛下总是看起来有些心浮气躁的,肯定是─
「对了,不是说......洛将军大概十日回京?怎麽现在人还没回来?」雁楚白顿了一下,伸手取了一本摺子翻开,漫不经心的询问道。
果然。李修又忍不住想叹气了。陛下果然就是在想这个……连手上的奏摺都拿反了……
「回陛下,洛将军大约是行程上有些许耽搁,臣已派人去看看了。」李修冷静的回答。,
下面的臣子看起来君王似乎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可是李修却清楚的很,恐怕今日早朝陛下想问的只有这一件吧?
洛将军,洛斐,是璟国屡屡建下战功的良将,也是邻国君主最想除去、将领们闻之色变的将军,更是从小与陛下以及李修成长的挚友玩伴。
洛斐八年前被父亲送到西北,去与一代大师逸法学习领兵之道。洛家世世代代皆是为璟国效命的武官,因此洛斐以17岁的年纪被送到西北一事好像也合情合理,再者洛斐的父亲也师承逸法先生,洛斐被送到西北学习一事先帝也赞成,还特地将洛斐叫到宫里勉励了一番。
只是当时还是太子的雁楚白,与从小在一起玩耍的好朋友这一分别就是八年,一个君临天下掌握着江山,在偌大的宫殿里,以帝王姿态周旋於各种是非及明争暗斗;而另一个则献身军旅,在荒凉的西北替天子镇守边疆,一身戎装,手持刀刃,在刀光剑影下,用鲜血换取璟国边界的安宁。
「是吗?」雁楚白明显愣了一下:「李爱卿……已经派人去了啊,那……」雁楚白向是不知道该说些什麽似的顿了一下。
「众卿们还有其他是与朕禀报的吗?」
李修垂下眉眼,退回原本的位置上。
然後看着其他大臣像是松了一口气似的争相向皇上呈上奏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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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斐骑着马,穿过了京城街道上此起彼落的叫卖声,与小贩讨价还价的妇女,以及马车里传来的阵阵笑语。
「你们先赶紧回宫去吧,我先去街上绕一绕。」
进城门时洛斐如此的对副将廉信说着,然後便只身一人骑马离去,身後的廉信先是愣了一下,等回神後要喊人洛斐早就不见踪影。
其实也不是真想逛逛什麽的,洛斐心想。
只是他……该怎麽说好呢?有些近乡情怯了吧?
那人……陛下他……八年不见了,他早已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而自己远在西北,竟是连陛下成长的过程都无缘目睹,更遑论参与。
自己便是连陛下的登基大典都无法参加,那时他在战场上双面受敌,战况很是危急,那时唯一能做的便是在与其他将领讨论完战况後,点着一盏微弱的灯火,在夜半替陛下写下自己由衷的祝福以及对未来璟国的憧憬,洋洋洒洒写了十几张纸,一直写到天明才恋恋不舍的停笔。
一笔一画都是思念,这八年,那耀眼如日的皇上可安好?
洛斐知道自己对皇上的心思,早在好几年前便已知晓,只是……不说也罢,他对皇上在好久好久之前便不只是单纯的忠心了,洛斐自己很清楚。
他年长陛下2岁,在进宫前母亲曾嘱咐洛斐要待皇上好一点,多让他一些,不要只把那人当成皇上,还要把他当成弟弟一般疼爱。
「太子的母妃在他还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洛斐还记得自己母亲不舍的亲了亲他的额角,柔声的叮咛着他:「虽然後来有其他妃子照顾他,但太子恐怕是没享受过多少母爱,不像娘的斐儿。」
「再加上他可是太子,怕是从小便被教导的要坚强点,独立点……」洛斐看着母亲弯下腰,深深的看着自己的眼睛:「斐儿,记住娘的话,不要只把那人当太子,还要把他当弟弟,你要疼他、让他、更要尊敬他。」
说完这些话的母亲只是眼眶泛红的看着他,看着他被皇宫里的人扶上轿,看着自己儿子越行越远的影子,看着他一步步前往皇宫。
母亲没有哭,这怕是不希望儿子看到自己落泪的模样吧?洛斐心想,当时自己要去的可是皇宫,父亲曾说过皇宫是个大染缸,一旦身陷其中就只能靠自己,当时母亲不哭的原因,大概是希望自己能坚强的在皇宫面对未来未知的挑战吧?
可是这如君亦似弟的感情……却是变了调。
陛下……那人怕是不知道自己对他有了缱绻的爱慕吧……?
洛斐知道自己的确陷下去了,皇宫是个大染缸,而他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宫里那一抹明黄,像烙印般印在他的眼,他的身以及他的心上了。
「真是……」洛斐在马背上摇了摇头,苦笑的低语着。
怎麽又想到这里来了呢?这样待会见到皇上恐怕是很难装作没事吧?
告诫过自己多少次,在身为皇帝的他面前永远只能是个忠心的将领,而当他脆弱时,若他愿意,他愿意扮演他的兄长安慰着他,甚至将肩膀借与他依靠,就像小时候皇上被太傅训话了,或是被父皇责备了,他总会跑来找洛斐赖着一般。
…..陛下怕是长高了吧?说不准还比自己高了?这沿途耽搁了几天他应该不会生气吧?不知道他可选妃了?或者……有子嗣了?
洛斐心里猛然一痛,在想什麽呢?兴许他早不记得你了,八年了啊……你觉得陛下还记得你吗?也许是记得的,但说不定他记得的只是西北的镇北将军洛斐啊……
再说了他选妃立后,甚至有子嗣,那都是瑾国的喜事。洛斐啊洛斐,你心里那股酸意是作给谁看呢?
洛斐就这样漫无目的的走着,心中脑中都是五味杂陈。
「阿斐。」
正当洛斐在脑中胡思乱想时,身後突然传来一声叫唤。
「李修?」洛斐猛然转过身:「李……修?你怎麽在这儿?」
「怎麽了?喊我的名字还犹豫啊?」李修微微一笑:「认不出我了吗?我刚才也差点认不出你啊!」
「至於我怎麽在这里嘛……」李修顿了一下,然後叹了一口气:「你觉得……镇北将军延期回京就算了,等到真回王城,陛下亲自想迎接,却发现那将军不知道是到哪里去了,害镇北将军带的那些将领士兵们得面对着陛下的龙颜大怒,说不准要砍人头了……你觉得我在这里干麻?」
当时李修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劝陛下这些士兵们长途跋涉的,也该让他们好生休息,然後千请万请总算是把皇上请回去批奏摺,送走陛下後再赶快派人去找将军……
「陛下要砍人头了!?」洛斐大吃一惊:「等等,李修!这事与我的士兵们无关!是我自己想来街上走走的!」
「唉呀。」李修又叹了一口气,今日是怎麽的,一堆麻烦事,他今天到底叹了几口气了啊……:「陛下没砍人头,只是洛将军你再不回去,陛下肯定是要砍人头的……砍你的。」
「我只是……」洛斐忍不住苦笑:「我等会儿就回去了,这……我只是有些想逛逛这里……」
「逛逛可以,不过将军大人还是先进宫,让陛下看看身上有没有缺块肉还怎麽的吧!」李修作了一个您请的动作:「陛下很惦记着将军啊,可将军您这是……先逛逛?」
「……我很抱歉。」洛斐笑了笑,便与李修并骑回王宫:「也辛苦你了,李修。」
「这句话别和我说,留着和皇上说去吧!」
「李修,怎麽觉得……你讲话越来越像李福铨?」
「我讲话像李公公!?」
「唉,等等!我只是说笑而已!李修我在骑马别乱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