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购置的郊外院落离热闹的城镇有些距离,当然,也和那讨人厌的萧府是反方向,院落不算小,一买来後我就重新设计拆掉重建,分成前院、大厅、後院、厨房、我住的两层楼房、仆役睡的单层屋子,为怕之後有所需,特地在我的主楼旁多盖了一栋两层楼宇,里头有四间不算小的空房,如果之後书房的书摆不下,可挪去那边摆放。
目前家中成员有我、买菜煮饭洗衣的陈嫂、打扫院落及看门的阿东、两个主内的小玉及然儿,还有月前才被我赎回来仅仅十岁的书僮如梦。
说到这个如梦,这可是老娘穿到这里头一次遇到古装剧里的烂戏码真真实实的呈现在我眼前,那日我照常男装出门去书楼递稿子,回府路上却看到那孩子跪在地上,前面地上摆了张破纸,纸上竟是用血清清楚楚写了卖身葬母四个大字,身旁走过路过大家议论纷纷,却无人愿意伸出援手,我心肠顿时一个软下,走上前去放了张银票给她便走,想不到步子还未跨出去,衣摆就让人给拉住。
「多谢公子不弃如梦之恩…敢问公子家从何处?如梦葬好娘亲後便去府上为奴为婢以报公子恩德。」小小年纪就如此懂得知恩图报,我叹了口气,心想她必也无家可归,便告诉她去第一书楼找陆光知,让他带去我的院落谋分差事做做。
这次回来,才听陆光知说那孩子识得字,所以就安插她在我底下做事,现下我在一楼书房拿着笔杆发呆,她就在旁磨磨墨、或读书识字,见她拿着书本高兴的样子,我心里也有些欣慰,无父无母的孩子…如果当初我没赎回来,只怕几年後在青楼陪笑卖唱作个千人枕。
为怕我的身分泄漏出去,我的事除了陆光知知晓外,院落里没人知道我的身分,他们只知道主人是个写书的作家,过着形同隐居的生活。
她抬起头来见我看着她出神,便起身来唤了我:「小姐可是没有头绪下笔?」我点了点头,「墨都乾了,可我一点灵感都无,完了…这个月都快过完了,下个月初没交稿,我定会被知哥骂惨…」她担忧的看着我,最後灵机一动开心说:「要不小姐到街上去转转,解解闷,或许回来就能下笔了。」
我点了头,看着屋外又下起的绵绵细雨,打起伞来个雨中漫步也不错,「好吧,屋外下着雨,你在家等着便好,我出门去转转傍晚便回。」
我换上了青色男装,看着镜中清秀的自己,自从离开萧府後,我便一把剪去了一头长及腰的直发,葬在了屋前杏树下,以此吊祭逝去的萧遥,也以此明示新的人生开始,镜中人一头清汤挂面配上一双浑圆的大眼珠子,说真的,还真是挺对味的,再加之身着男装,这样不只路人认不出,平时极少碰面的萧家人也不会轻易认出,我拿起一旁油纸伞,出了楼,上了前院新购置的好马车,让阿东带我进城。
进了城,我便下车让阿东找间茶楼歇息候着,我自个儿撑起绘满杏花的纸伞,漫步在细雨纷飞的午後大街,两旁的摊贩搭起了遮雨用的棚子,客人稀稀往来与我擦身而过,那一瞬间的定格,彷佛我也只是这异世里的一位旅人、一位过客…
一阵怅然而过,停步,欲转身回头之际,我望入了一汪紫色清泉,美如诗画、渺如轻烟,定神一瞧,那是一个十岁大漂亮孩子,他站在街道中央,定定看着我,未打伞的紫衣已渐渐被细雨侵透,老娘那一个软心肠又犯,大步走了过去,将伞分了一半给他。
「孩子,你的爹娘呢?」莫不是走散了吧?看了看附近,没半个像是他爹娘的人…
不知是被雨水侵透的外衣让他觉冷,他的身子轻微抖颤着,抬起的头,那双特异的紫眸定格似的直瞧我,听到我的问话,竟在下一瞬掉下了泪来,我一惊,蹲了下来与他齐高,慌忙用着袖子擦着他稚嫩脸蛋,「不哭不哭,我带你去找爹娘可好?」他摇了摇头,眼泪还是哗啦哗啦直掉,看得我心底是急得,不知做何是好,又问了他家住那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头一次见到小孩子是这样安静哭的,除了那眼泪像个水龙头般直流,是半点声响都未发出,问他事情,只会摇头再摇头,在街上僵持了许久,最後老娘被那无辜的紫眸打败,看着一一打烊的店家,决定先带他回院落问话,确定是哪家孩子再送他回去。
我牵起他的小手,赶在衣庄关门前进去,帮他挑了两套上好的紫色套装,欲放开他手结帐,谁知这孩子的手劲倒是挺好的,说什麽也不放,只好尴尬向老板赔不是,单手超笨拙地从怀里掏出钱票买单,看着这越来越大的雨势,唉…这灵感没找着,倒是又捡了个倔孩子,我带着他走到马车停妥的地方,在一旁躲雨的阿东一见我来,还带个孩子,欲问,我摇了摇头,示意他开车门让我们进去,顺便帮我收伞,一进去,车门一关,我捞过一旁薄被单手盖在他身上,让他不那麽冷些。
「现在我们先回我家,好吗?」只见他紧闭的双唇这回倒是勾起了一道漂亮的弧度,真是个漂亮的孩子,只可惜莫不是个哑巴吧…如果是这样,家里有纸笔可供他书写家里地址。
马车稳稳地行驶至郊区,入了门口处那镶嵌大石刻着听雨二字的院落。
我让阿东直接驶进我的主楼前院,下了车,吩咐他让小玉过来一趟,并请陈嫂多备些饭菜,我带他上楼去我卧房,一进房,我放下手中包着油纸袋的衣服,蹲下身摸着他的头,「你身上衣服湿着,等等姐姐让人替你换下衣服可好?」他点了点头,我再说:「姐姐现在也要换衣服,你可不可以放开手?」他手指头轻动了动,最後终於听话地放开了手,我那一个如释重负来着,超怕他死活都不放。
我朝他一笑,没一会儿小玉敲门,我让她进来替他更衣,我则闪身进去更衣室换了身乾爽轻便的衣服,我穿不惯雾花国那样式宽大轻飘柔软的丝绸,便自己设计裁制了几件类似现代较合身睡衣睡裤的样式,方便在家走动。
出来後,见小玉已帮他换好,紫色的衣服还真是衬他的眼眸。
「走吧,姊姊带你去吃晚饭。」我不打算牵他手,免得又拔不开。
但是这小子却伸出手要我牵他,我已步到门外,他却还站在屋内一步都未动,手就这麽悬在那儿,要我过去牵他。
我们俩就这样僵持着,小玉在一旁看得一头雾水,最後,老娘这唱空的小肚囊宣告阵亡,举了白旗,我步了进去,伸手握住了那只漂亮修长小手。
「走吧,倔孩子。」
老娘现在还不晓得,自己给自己带回了什麽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