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对峙之际,身後冷不防地响起一阵清铃笑语。
「咦,这便是杜长老新收的小师弟吧?我都听说了呢,让师姐我瞧瞧,在生甚麽气?跟着大师兄,可有福了,大伙儿是恨也恨不来,小师弟是不满意甚麽呢?」一名来自南面的少女不知何时走近,双手负於後,笑吟吟地挨近尉迟律的脸,像大姐姐看着一个不听话的顽皮弟弟。
尉迟律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理人,「关你甚──」
「律,这是南坛的谢师姐,不得无礼。」顾长歌似乎知道他的师弟要说甚麽混帐话,在对方开口说不到两三字就赶紧出言警告,他口气依然是淡淡的,却莫名地就是对尉迟律产生了些许阻吓作用。
干甚麽啊?自己从开始到现在对自家师兄不是更无礼的话也说了个遍,也不见他出声训话,怎麽对象换成娇滴滴的美人儿,他倒计较起来了?
尉迟律眼底的怒气更甚,脱口的道歉吊儿郎当实则含嘲带讽,「是,对不住谢师姐。」
谢芙儿对於这师弟不恭不敬的态度不由挑眉,灵眸不由转落在後者身上观看他的反应,却只见顾长歌淡漠眼底下有着深深的无奈,似乎拿这位小师弟一点办法都没有。见及此,谢芙儿惊讶得说不出话了,料想不到人人敬重的大师兄也有无可奈可的时候,不过到了最後她是站在顾长歌那边的,愣觉得这师弟不知好歹,多少人求着大师兄教武却因师出不同而遭拒,这小鬼倒好,把黄金当粪土,不过能让大师兄这般无力叹气在某种程度上而言也算厉害。
「这小师弟,可真要好好管教,还未正式进门就这样,以後还了得?」谢芙儿摇了摇头,对这小师弟的态度很有意见,光是对大师兄不敬这一点,就讨不了她的好感。
尉迟律抿抿嘴,眼角似乎在偷覤顾长歌的反应,见他神色冷淡依旧,不言不语丝毫没有为自己开口说好话的打算。
「对付顽劣不堪的弟弟妹妹呢,我是绝不留情的,打骂少不得,大师兄这样不打不骂当心把人纵容得不知要成甚麽样子了。好啦,大师兄快也来用早膳,我都饿死了。」在谢芙儿看来,顾长歌就是人太好才能容忍这小师弟如此放肆的。
顾长歌正要跨步随谢芙儿前行,马上就发现尉迟律静立原地没有跟上,当即止步回身去唤──
「律,快跟来。你不饿麽?」
尉迟律低着头,不知又在气恼郁闷些甚麽,良久,闷闷地启唇,「你别理我。」
「又怎麽了?」顾长歌深深地叹了一声,听那口气就猜到他的师弟那倔闷性子又犯了,就是不知道自己又哪里惹他不高兴了,明明早上以来还好好的,怎麽几句对话过後就故态复萌,不禁思忖到底是谁的沟通上出了问题,才会总是三言两语不到就不是相对无言就是不欢而散。
每回说每回错,这不是要自己永远不和他说话了麽?
「没有怎麽了,就我不想去,反正你有那麽多的师弟妹陪你恭维你,我狗嘴吐不出象牙,去了也只会碍你的眼。」说完,也不待对方作出任何反应,尉迟律一个旋身就气闷地跑了开去。
「师弟!」
身後远远传来顾长歌的急唤,尉迟律没有回头,飞箭似地跑得老远。
不消多久,尉迟律就後悔了。
千不该万不该拿自己的肚皮呕气的,天晓得他有多少天不曾进食。对他来说,有东西吃已是幸运,吃饱甚麽的是自己想也不敢想的事,像如今饿了好几天的滋味,自他流落街头以来,已不知嚐过多少遍。然再有骨气的人,在又冷又饿的情况下也是松懈心里的防线的,如他现下其实已经忘记刚才为何发那麽大的火,害得自己平白饿了肚子,而那个人却可能在心安理得地用着早膳。
他蜷坐在雪地上,闷闷地拾起一颗颗雪球掷出去,已经不知道自己该生谁的气。
潜意识似乎在等着谁的到来,双耳警戒地留意着脚踏声,随着时间的推移,静谧的四周却彷佛在嘲笑他的痴心妄想。
那师兄根本就不着紧他,亏那人昨晚还自作主张地示一番好,结果果然还都是假的,大概他也巴不得自己滚远远的。也是,自己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乞儿罢了,哪会轮到那个受师弟妹敬爱的大师兄可怜,倒是自己不搞清楚状况一厢情愿了,还无时无刻别扭地发着脾气拐着弯讨怜,却没想到那人根本不愿意怜他,到最後自己还是没人要的,如此负气地想着,恰好一阵寒风拂面,好似连带人的心都沁得冰凉,直把人冷得发颤。
就知道那人根本不会来找自己,还口口声声说是他师兄呢……
雪月峰果真很冷,雪风如剑,无情地一下下打在他不住发抖的身体,对他被饥饿折磨得单薄的体力负荷实在是重,逐渐消磨了他的意识,在雪地噗通倒了下去,任由朵朵雪花将他掩埋。
隐隐约约之间,好似从遥远处传来一把淡漠声嗓,面容带着隐忍的自责,却无比坚决地开口──
「弟子照顾师弟不力,请师父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