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光亮 — 7

湛光两手空空,插入米色大衣的口袋,指尖发冷,冰条一样。梁寒的手很热,湛光第一次握他的手,还以为他发烧。

「你怎麽那麽热?」

「男人体温高嘛,就你是例外。」梁寒那时本来握紧他的手,可一见到湛光目不转睛凝视着两只交握的手,他心里一阵沉重,又先自松开湛光的手。他受不得湛光太热情的凝视,那使梁寒强烈感受到:自己是背负着一份不应该接受的感情,如一个比他人还大的十字架,重重压在背上。故此湛光不能对梁寒表露太激烈的感情,一放一收,若情感隐於朦胧的白色蚊帐中,似看得见,又似没有那回事。

两人行到这层楼的升降机前等着。梁寒见四下无人,走到湛光身边,近得两人手肘隔着大衣相碰的地步,可惜两件大衣正如隔热布,使体温无法传递。他飞快地伸手入湛光一边衣袋,放进去一个刚开始发热的暖包,便抽回手。

「这倒是新花招。」湛光娴熟地扯出一记礼貌性的浅笑,不太高兴,也不是不高兴。梁寒看不出来,只自豪地笑,不过一会儿又强自压下这种笑,不想让湛光以为他因为取悦了他而高兴,说:「今天也不是不冷的,天文台说只有十二度。沙田这边,夏天热过别区,冬天也冷过别区,今天至少有十度。我见你穿那麽少,便趁你没注意时开了个暖包,一路放在我裤袋,最贴近我的身体。然後握着暖包,直到刚才觉得差不多够暖了,才给你。」

湛光没仔细看梁寒的笑,心里有阵突如其来的烦躁,却无藉口动怒,只能应酬说:「你之前没对我用过这招。」

梁寒对以前的女友就常用这一招。梁寒不喜欢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太缠绵,偏偏女友又是体温低,每到冬天便手脚冰冷。梁寒不能像别的男友般,让女友把小手伸到他衣袋里,一边牵手一边温暖着女人,只能像个生涩的中学生,偷偷取个暖包,用自己的体温煨暖了,再出其不意地塞进女友的衣袋,给她以一种青涩的心动感。

青涩到头来,便成了一阵未熟桔子的酸,吃多了,酸里的那份甜日益难辨,只余下舌底蔓延上来的苦以及胃痛。却还是要笑的。笑到最後,他和她都不太笑得出。可是湛光识得梁寒久,早已习惯皮笑肉不笑:笑成为机械式反应,他知道什麽时候要笑,如笑不出来,梁寒便感到难受。故湛光养成了这冷感的、不投入感情的笑,是一个上佳的男演员,可惜之前没有投考大学的戏剧社。

「暖不暖?」梁寒把一排手指插入黑色颈巾与脖子间的空隙,又皱起眉以掩饰尴尬。是该要尴尬的,或许这时他才後知後觉,这是一种不适合由男子施舍给男子的温柔,可是不给也白给了,还是希望湛光也能像其他人般高兴。

湛光没有答。他紧紧捏住衣袋里微热的暖包,包的边缘还是凉的,只有中心刚散发热力,便野蛮地狠狠握紧暖包,用力得他怕包里的炭粉会漏出来。总是他一个人在其中一边下死劲,为感情带来难得的热度,就好似强扭这不能在短时间内发热的暖包。给它多一点时间,它自自然然会暖会热,可是他等不及。他觉得他所给出的时间已够多,无奈暖包仍处於不热不冷的尴尬状态,懒懒闲的,嘲笑他心内的焦急。

如果您喜欢,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