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十二國記-飄零之蘭 —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22.0)

所谓强大。

真正的强大到底是指甚麽呢?

隐藏真实的自己,虚张声势,那只是在逃避,并不是强大。

知道自己真正的喜好,并且承认那样的自己。

具有积极乐观面对的力量,那才是真正的强大吧。

第二十二章(22.1)

阳子则是因为尚隆的直接有点不知道该怎麽接下去才是。

因为对庆国而言,如果红袖和青衣可以留在庆国,那麽对於庆国的助益也是非常大的。

能够多一分力量帮助庆国是再好不过。

但,如果就庆国和雁国比较起来,除了在两人的渊源上,雁国比庆国略胜一筹-即便是因为青衣的怨恨的缘故,如果可以顺利化解的话,那麽也许就会变成很大的助力,而且雁国确实拥有比庆国更好的条件可以吸引两人。

六太则是一脸被打败的模样,或许也是为了松弛现场的紧绷情绪。

虽然知道尚隆部分是因为青衣的缘故,所以才会力邀红袖,但红袖的外貌出众,尚隆在这一点上也有不少的兴趣的吧?

红袖倒是很镇定,只是沉默了一会,这麽回答尚隆的邀请,「非常感谢延王陛下的赏识,只是您应该从景王陛下那里听说了,我是抛弃国家的人。」

红袖婉拒了尚隆的提议,然後说起自己的过去,那些曾经下的决心与承诺。

「我可以给你一个你想要的国家,不管你想要的国家是甚麽样子的,我都会给你。」尚隆继续劝说,用着与给予那个带着妖魔的少年一样的承诺。

红袖低垂的眼抬起头与尚隆的目光相对,「藉着杀人来阻止杀人,那是我当时唯一可以做到的事情,再也不想再看见像以前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已经无法回头了,无论如何都再也。。。已经回不去了,」声调里没有情绪,目光却带着些许的莫名情绪。

红袖接着继续说,「原来的旌券已经埋在刻有我原来名字的坟塚里,从那时起,原来的那个我已经死了,现在的我,是名字为袁雸,表字为红袖的朱旌也好,浮民也好,只不过已经死去过一次的我没有国家,而且那已经是非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眼神与语调一样平静无波,却是非常肯定的语气。

红袖想起了最初遇见师傅们的往事与片段。

第二十二章(22.2)

「既然是已经非常多年以前的事情了,红袖,那麽就算再次回到国家之中,也无妨了吧?」六太这麽说。

虽说红袖并不是如同青衣一样是雁国人,不过既然是人才,那麽广纳人才对於雁国也是有好无坏的。

「这双比妖魔还要可怕的手曾经是软弱无力,甚麽事情都办不到,就连想要救的人都无法拯救,至少现在的我,已经开始获取了这些力量。」红袖娓娓说着。

「我有听阳子说过关於红袖的事情。」尚隆点点头,「不过如果这些你现在已经获得的力量,可以在国家之中发挥效用不是也是美事一桩吗?」

红袖只是摇摇头,「没有能够在最後的时候帮上他的忙的父亲大人、死因或许可以归究於我的弟弟-因为我没有教导他剑术、甚至那时候以君王与台辅的安危为重,而没有尽到保护之责,我那时候完全忘记了他,只考虑到君王的安全,」红袖想起了那时候最亲近的、最疼爱的弟弟死去的那个时候。

然後又接着说,「除此之外,还有我亲手杀死的心爱的人、一样死在我手下一直很疼爱我的剑术师傅,这些我心爱的人,更不用说那个夜晚一并死去的人,是我心中最大,同时再也无法弥补的遗憾,更可怕的是。。。」红袖因为回忆起过去而无法将话说完。

「更可怕的是甚麽?」听见杀戮的话题皱起眉头的六太忍耐着想要逃走的冲动。

这种杀戮的话题不应该让麒麟听见的,然而自己却想要了解更多的红袖,单从阳子那边听来的话是不够的。

「更可怕的是,那是当事件完全平息、恢复常轨已经是两个月以後的事情。那时候,我才惊觉到我自己看见的镜中的自己已经连我自己都不认识了。那段时间里就连一滴眼泪也不曾掉过,只是一如往常一样,就像是陷入再也不会清醒的噩梦里一样,宛如行屍走肉一般。」

第二十二章(22.3)

那时候的自己心中的悲痛难以用笔墨形容。

或许是因为痛楚太过於深刻了,所以只能装作若无其事才能继续把日子过下去,所以连自己是谁都已经不知道,所以才会出现那样甚麽都无所谓、好似甚麽都没有发生的神情。

无比的冷淡、无比的镇静,都只为了忽略自己经历的事情,一切都只是为了假装甚麽都感受不到。

那时候自己真正的心情,就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之中,拼了命伸出手、拼了命的呼喊却怎麽样也得不到救援的回应,然後真正的自己被扑天盖地的黑暗淹没再也看不见光明。

真正的自己已经随着心爱的人们的消逝也飘散在风中,那时的自己只是仍旧呼吸着、仍旧活着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却还是抱持着祈求重见曙光的时刻再度来临,虽然自己很清楚,这样的黑暗、那时的黑暗就算是现在也还依旧笼罩着自己,真正的光明依旧没有来到。

因为自己的心中从来没有对那一个夜晚所发生的事情释怀,就算已经经过了这麽长久的时间,就算已经是那麽久远以前的事情,却依旧宛如刚刚发生而已。

明明清楚或许再也没有解脱的一天,却仍渴望从中脱逃。

抱持着如此矛盾的心情,和师傅们一起度过了将近七百年的岁月了吗?

「两个月才完全平静吗?」尚隆问,同时也思量着那会是怎麽样的事情。

毕竟国家之间的讯息流通实在是太少了,尤其是凌云山之上之间,那可更是很少能够互相有所交流的。

「是的。那夜所发生的谋反事件经过清查之後,清查後发现是具备了某种特定能力的玄人被迷惑後所做出的蠢事,虽然最後并没有能够抓到幕後元凶。那两个月里兼掌夏秋两官事务的我,偶然地从镜子中看见了自己的脸,那是冷漠、没有丝毫表情的脸,甚麽也感觉不到,或许应该是说,甚麽也不想去感觉吧。」红袖回答。

尽自己的力量支撑着因为叛乱而几乎摇摇欲坠的国、支撑着失去静曦、失去挚友、失去重臣的父亲,与父亲一起、与君王一起支撑着国家,是当时的自己所仅存的、唯一可以做的事情。

第二十二章(22.4)

只是,当所有的尘埃落定,自己的心又是怎麽想的呢?

抛弃了国家,是那时自己认为已经静止的心想要跳动的渴望,驱使着自己做出的选择。

或许可以说是依循着自己的心从那座凌云山落荒而逃了吧。

从自己将仙籍、官职、公主的称号,以及所有一切的荣华富贵、权势。。。,全都奉还给君王、奉还给父亲的那一刻起,从自己离开那座故国的凌云山下到里家的那一刻开始,就这样逃避了不可计数的日月。

这样的自己,真的没有资格批评青衣的害怕与逃避。

想到此的红袖不禁在嘴角勾了一抹淡淡、浅浅的笑意,那是嘲弄自己的笑意。

「兼掌夏秋两官事务吗?」听见红袖如此说的阳子因为感到有点讶异,所以并没有深想太多。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後,正确的来说是登上景王这个宝座之後,向官吏们从头学起关於这边国家政务的一切。

国府之中,君王与宰辅是最高的位阶。君王是麒麟遴选出来的在本国的里木上所结卵果所出生的人担任,如果像自己从这边因为蚀的缘故流到那边去,再从那边回来就是胎果。

宰辅又称为台辅,就是麒麟,选出君王之後的职责就是负责辅佐君王,同时也是首都所在州的州侯。

宰辅之下有三公与三孤。

三公是太师、太傅、太保,负责的是辅佐宰辅以及最重要的教育君王关於国家是如何运作的一切事物,并且提供在政务之外的第三方公正的谏言与助言,通常是由德高望重的人担任。

毕竟由麒麟选出来的君王大多是不娴熟政务的一般人,所以在国家建立之初与其他的重要时刻,像三公这样的角色变成了很重要的角色。

现在庆国的太师是远甫,也就是被称为老松的飞仙,曾在达王时代服侍於朝廷。

三公之下是三孤,负责补三公之不足。

不过惯例上,台辅、三公、和三孤并没有政务上的实权,只是提供君王谘询意见而已。

实际上拥有权力的君王,下有冢宰,是六官-天、地、春、夏、秋、冬之长。

第二十二章(22.5)

冢宰负责协调六官之间的事务,协助君王统领百官,是百官之首。

天官之长为太宰,其下尚有小宰、内宰、内小臣、阍人、大行人、掌舍等官吏。据说从前太宰的职务是由冢宰兼任。

天官负责管理宫中的所有事情,包括君王、宰辅的日常起居、来访贵客的接待、记录、管理等,甚至也包括了内外宫殿的所有一切大小事宜。

地官之长为大司徒,其下尚有小司徒、遂人、田猎等官吏。

地官职司土地与戸籍的管理,也包括了山野、治水、户籍与纳税等事务的管理。

春官之长为大宗伯,其下尚有内史府的史官、御史,照顾白雉的大卜、二声氏、鸡人,还有掌管宫廷音乐的大师等官吏。

春官主要职司国家祭祀与各种式典,同时也做史的记载。

夏官之长为大司马,其下尚有直属於君王军队的禁军,包含左、右、中三军,负责管理士兵的司右,还有担任君王身边的警备守卫的射人,如大仆、、虎贲氏等官吏。

夏官的职掌主要在军事与警备,同时也包含,如治安维护、堤防修筑等职务。

秋官之长为大司寇,其下尚有如小司寇、朝士、司刑等官吏。

秋官职司所有有关法的整备、法的裁判与诸官行为的监督等职务。

冬官之长为大司空,其下辖匠师、玄师、技师,疡医也在其下的管理之中。

冬官重在物品与咒具的制作、技术的开发以及医药。

若要说在六官之中最重要的官吏是哪一个,掌管国家军队,也就是维护治安的夏官与掌管国家刑典以维护国家正道的秋官,这两个官别所执掌的正是国家最重要的两项事务。

而红袖居然可以同时执掌夏、秋两官的职务吗?

「嗯。我原本就是夏官出身。担任州师将军的我,因着王上的拔擢与信任,进入国府任职。一开始只是任职大仆,同时也一边学习一边与王上一起度过立国後的十年。等到国家稳定之後,凭藉王上的荐举进入大学,在其後周游六官之间学习各种事务,最後担任秋官的职务,执掌律令的执行与官吏的监督。」红袖遥想起过往的事情。

第二十二章(22.6)

「那麽那个人担任的是甚麽职务呢?」阳子想起与桓魋相仿的红袖喜欢的人,忍不住地好奇问了。

「我是秋官,那人是禁军,静曦任於春官,韬騞是夏官。那个晚上。。。,」红袖停顿了一会,「国家失去了太多重要官吏的夜晚,夏官长、春官长、禁军将军,就连太子也无法幸免於难,国家的根基差一点点就动摇了。」

「喔?」就算是见过许多国家兴衰的尚隆和六太也不免发出惊咦声。

「失去的这些人有大半是我动手杀死的,也有因我而死的,」红袖的语调显露出悲伤。「所以在找到人填补这些空缺之前,我能够代理的职务,当然也责无旁贷。」

「那麽想必君王非常的信任你罗?」听到此的六太有点怀疑的问。

夏、秋两官可以说是在六官之中最重要的国家命脉,可以直接掌管两个官府的事务,姑且不论红袖本身的能力,要同时能够兼任这两官的职务,至少要能够得到君王的深厚信任才行。

「我们都是从王上即位之前就已经和王上相熟的,我们也都深受王上信任,」红袖这麽回答。

红袖接着说,「所以当我决定要辞去官职、奉还仙籍的时候,我和父亲大吵了一架。父亲那时候是站在国家的立场这麽对我说的,『一场失败的宫廷政变却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人:不管是做为夏官长的韬騞、做为禁军左军将军的倛雪,甚至是做为春官长的静曦,如果再失去做为秋官长的我,那麽国家的政务推行可能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够非常顺利。』」

那是如此遥远,却又如此清晰不已的过往啊。

就算距离现在已经是那麽久远的时光,但自己从来没有忘记过与父亲引发争吵的那个时刻,那也是父女最後相处的场景。

红袖停顿了一会继续说,「只是那时候我听从了我自己内心的声音,这样的生活不能够再继续下去了。亲手夺走太多亲爱的人的生命的我,深刻的体会到,就算是为了国家,但是曾经夺走过的性命,也有像这样亲爱的人、也有像这样会因为失去而感到悲伤、痛苦的的存在吧。那麽,下次又要失去谁?下次又要夺走谁的所爱呢?也因为如此我依旧坚持辞去官职,下到下界的里家。」

第二十二章(22.7)

自己并不是不明白父亲的考量,然而,那时的自己只想要忠於自己内心的渴求,失去的已经再也无法要回来,只能毫不犹豫、不再回头的向前迈进,那是当时自己仅存的生存下去的意义了吧?

至少、至少,就算只有短暂的岁月也好,顺从自己的心而活。

至少、至少,就算是在黑暗之中摸索着也好,想要找到能够继续让自己往下走的道路。

也是因为,有那麽短暂的一瞬间,自己想起了自己听从父亲的安排学习剑术之前的愿望。

那个愿望是从母亲卧病在床、从此离开人世的那个时刻起吗?

不。

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产生的愿望。

想要透过这双手去帮助那些被疫病侵袭却无助的人们。

那些病痛中的人们的呻吟、呼救之声,让自己产生了这样的愿望。

想要学习可以救人的医术,想要学习可以帮助人的玄术,那样的渴望曾经是自己想要追求的最大梦想。

然而,或许是因为知道即便是属於国府的冬官,也无法满足自己的这样的愿望的缘故,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想要追求的医术与玄术并不是国家的玄师或是疡医的程度就可以满足自己的愿望,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想要追求的医术与玄术,是一条多麽艰苦而孤寂的道路,,或许是因为知道在当时所处的时空无法提供自己想要的东西。

所以父亲才会认定唯有剑术才是能够让自己前进的出路,那时候才会如此的坚持要自己去向当时赫赫有名的剑术师傅,同时也是父亲的挚友韬騞学习的吧!

只是由父亲为自己开启的这条剑术之道,却引导自己往父亲不希望自己迈进的艰苦方向前进。

这一点,就连父亲也始料未及吧?

看着在场众人的默然不语,红袖补充道,「我曾经和倛雪相约要放弃一切离开云海上的宫殿。偶尔我会这麽想,如果当初早早与他放下所有在云海上的一切责任与荣华富贵,那麽那时候就不会面临必须要亲手杀死他的局面。或许所拥有的生活也会截然不同,或许就算国家灭亡,依照我们两人拥有的剑术或许也不至於以这样的局面分离,只是时间无法倒回,这件事情究竟如何,再也无法得知。」

第二十二章(22.8)

听着红袖的述说的尚隆虽然感到浓厚的哀伤氛围,却同时也和延麒一样觉得有一点很奇怪。

红袖口中的君王对於红袖的信任太过於深切,要说在当上君王之前就已经认识,那也太过於信任了。

另外一点就是常世之中的亲子关系并没有那麽贴近。

常世之中的孩子是由父母向上天祈求,在里木上系上精心制作的丝带,等待结果成熟之後,再从里木上摘下来的,但在蓬莱,孩子是怀胎十月後经过危险的孕育与生产过程才得以生下。

或许是因为如此所以两边的亲子关系相较之下就产生了极大的差距。

「君王非常信任红袖呢,」尚隆的语气带了些许的质疑与疑惑,因为红袖所说的事情有些不可思议,「红袖的父亲也在朝廷中任官吗?」

面对尚隆的疑问,红袖倒是没有畏缩,「是的,父亲大人也是在朝廷中任职的。」

自己没有说出父亲是君王的事情。

没有那个必要。

在这十二国之中还记得自己是遵帝的长公主,是君王的女儿这件事情的人已经寥寥可数,几乎没有了。

还记得这件事情的人或许就只剩下奏国在凌云山上的那一家人,也或许,他们早就将自己遗忘了。

毕竟从自己离开国家、被认定亡故之後,已经过了那麽长久的岁月,如果不是亲近在自己身边的人,不会有人能够一直记着已经死去的人的。

这麽漫长的时间,就算自己和师傅们会经过奏国,但自己再也没有踏进那座位於奏国隆洽的凌云山,那座曾经在奏王初立之时,因着自己的建议,所以父亲大人大力协助,而自己也以使节的身分屡次拜访的凌云山。

「喔?」尚隆仍在思索着究竟为什麽红袖口中的王上会如此地信任红袖。

似乎是知道尚隆的疑惑,红袖继续说着,「王上是看着我在里木上结果、落地、出生的。我所拥有的一切知识从一开始是由王上作为启蒙,甚至王上还引荐了负有盛名的剑术师傅以教导我剑术。」

第二十二章(22.9)

「王上和你的关系是甚麽呢?」六太想起的是,如果王上会看着红袖在里木上结果、落地、并出生的话,那麽红袖该不会是遵帝的公主吧?

红袖没有丝毫的慌乱,态度镇定的回答,就彷佛王上和父亲是两个不同的人一样,「王上他,在前朝君王崩殂之後在里家中担任闾胥的工作。父亲大人他在前朝起就任职於里府,是里府的公职人员。也因为如此,我们一家即便是从春天到秋天这段人们离开里家前往村落的这段期间,也是住在里家里。」

轻薄的假象。

自己在过去盖上了一层轻薄的假象,再说自己并没有说谎。

父亲他确实在前朝君王驾崩之前任职於里府之中,只是在前朝君王殒落之後,由於前任的闾胥因为妖魔的攻击而死去,闾胥的位置空缺,所以学识渊博的父亲就在那个兵荒马乱、国土荒芜的年代被选任做为闾胥的继任者。

自己只是没有将王上和父亲做了明显的区分,也没有说出其实王上和父亲就是同一人而已。

青衣的事情、师傅们的事情、庆国的事情。。。都让自己感到心烦意乱,已经不想再为自己的心添乱了。

不想再去多想过去的甚麽,至少现在不想。。。。

「原来如此。」六太点点头。

六太、尚隆和阳子或许是因为专注於红袖的故事,再加上红袖的表情一如以往,也没有言词的闪烁,所以并没有特别注意到红袖话语中的暧昧不清。

也或许是因为一般而言,里是由里宰与闾胥共同营运的,而里宰和闾胥都是由该里的人来担任的。

掌管里府的是里宰,而从旁协助提供谘询的人则是闾胥。

闾胥必定是该里辈分最高的长老,如同里宰兼任里祠的祭主一样,闾胥同时担任小学的老师和里家的主人。

人们在春天到秋天的这一段时间都会前往近郊的村落,留下来的只有里家的人和里府里的公职人员。

第二十二章(22.10)

正如红袖所言,不管是里宰、里府里的公务人员或是闾胥,一年到头都是居住在里中,负责着里的运作与一切。

所以红袖的话并没有特别突兀的地方,毕竟如果是一直待在里家之中、掌管着里家一切事物的里宰、里府里的公务人员与闾胥,就算是如此关心、照看在里木上的卵果,那麽也是理所当然。

「倛雪是熊的半兽吧?」阳子突然想起这件事情,红袖曾经说过倛雪和桓魋非常的肖似-不管是身为熊的半兽又或者是其他的方面。

「是的,」红袖点点头,似乎了解阳子为什麽要问起这件事情。

据说在桓魋担任禁军将军之初,朝廷中曾经为这件事情沸沸扬扬过好一阵子,这样的斐短流长当然逃不过以四处传唱各国故事的朱旌的耳目,也曾有一段时间,师傅们的说书内容就是以这个为主题。

「那麽遵帝就是任命半兽为禁军将军了呢,真是了不起,」阳子带着好奇这麽问,「遵帝是怎麽样的一个人呢?」

对遵帝的好奇心是从听闻了他亡国时的故事开始的,然後当自己知道红袖任官於遵帝时的时候,这样的好奇心就更加的深沉了。

「王上他,是个心胸开阔、学识渊博的明君,对於臣下的谏言虚心接纳,却也不会盲从於官吏的言词,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君王。」红袖回答,语气中带着满满的骄傲之情。

「那麽?」阳子见红袖似乎还有话想说,於是继续追问。

「没甚麽,相较於王上的宽厚,我只是想起了父亲的严厉与鲜少接受拒绝,两相对照,差别真的很大,」红袖像是想起甚麽似地这麽说着,话语中却彷佛口中父亲与君王两人是不同的人一样。

对於听见这句话的在场的人而言,并没有甚麽突兀的地方,因为他们就是这麽认定的,认定红袖的父亲与遵帝是两个不同的人。

但对於知道这两个相反个性的描述却是同一个人的红袖而言,却不是这个样子。

第二十二章(22.11)

做为君王的父亲,不,应该说还在里家工作时的父亲就是这样了。

对於下属总是百般包容、对於下属的意见总是如江海纳百川一样接纳着、承受着,然後做出最恰当的裁决,同时,对於人才的采用更是不遗余力。

即便对方是半兽,也能够毫不犹豫、毫不歧视、不受他人影响的荐举与任用,更重要的是,父亲可以让其他的人最後都能够心悦诚服地承认这个任用的决定。

这样的特质使得父亲成为君王之後,在整体的朝政上不仅带来了安定,同时也有着许多的改进与变化,是一个广受百姓、朝臣爱戴的君王。

然而,当父亲扮演父亲的角色的时候,却不是这个样子。

总是希望自己能够按照他安排的道路前进,而且总是以非常严厉的态度与规范来拘束自己和静曦。

或许是因为自己和静曦从卵果之中出生的时候,国家已经倾颓混乱,父亲只是想要用他自己的方式为自己和静曦找到最好的生存之道而已。

也或许,实际上,在静曦出生後没有多久就骤失母亲这个伴侣,使得比起担任父亲一职,君王这个职务更适合父亲来担任。

在自己模糊的印象之中,在母亲过世之前的父亲,是非常和蔼可亲的一个人,对待自己和静曦的态度,是如同他担任官职、担任君王的时候所表现的一样。

母亲的亡故,恐怕也对父亲造成了不可预期的冲击了吧。

失去了心爱的人的父亲那时的心情,就像是自己失去倛雪的时候一样的心情吗?

「那麽下到里家之後呢?」六太追问着红袖没有说完的故事,虽说已经从阳子那边听来了红袖的故事,但那毕竟不是由当事者的口中说出的,有太多的事情自己还想更加的了解。

「从里家离开後,我离开才来到了庆,然後在冬至时分经由雁入了黄海,从我进入黄海的那一刻起,应该说就已经死了。我加入了朱氏的行列之中,在黄海寻找着想各自想要找的东西,但某一天却突然遭受大群的妖魔攻击,不少的同伴都死了,而无论如何都会把同伴屍体带回去的朱氏那时候只找到我的旌券,如果不是师傅,如果不是墨阳的缘故,那时候的我已经死了,不会有现在的我。」红袖想起的是最初的那段时光。

第二十二章(22.12)

「墨阳?」突然听见一个没有听见过的名字,尚隆有着疑问。

「是我的剑,是韬騞在我剑术成熟获准离开师门的那个时候送给我的剑,」红袖想起自己暂时置放在房中的那把剑,「应该可以这麽说,师傅们是因为墨阳的缘故才救了我,和青衣强烈的求生意志不同。」

「可以让我看看吗?」尚隆询问,作为一名剑客,自己对於刀具充满了好奇。

「请诸位稍後,」红袖很快地退出大厅後,拿着墨阳剑又重新走了回来。

墨阳剑长期由师傅们代为保管着。

自己不想要动剑伤人的心意师傅们非常明白,所以才会做了竹杖给自己,然而在尧天城外那个雨夜,踏入陷阱之後,竹杖遗落在那一团混乱之中,在那之後自己由硥携带着的行囊之中再次执起了墨阳剑在自己的手中。

久违的感觉。

从墨阳剑由师傅重新铸造之後,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持有墨阳这麽长的一段时间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过去自己还在云海之上的时候,不,应该说是自己和倛雪分别从韬騞那里收到墨阳剑和步光剑作为学成剑术、足以出师门独立的礼物之後一样。

那是剑不离身的日子。

而现在,即便在太师府中原则上墨阳是不离身的。

虽然在凌云山之上,除了君王以外,其他的人非必要不得携带武器是惯例,但自己则是获得了阳子,也就是景王陛下的恩准,才得以带着墨阳。

不过,既然自己已经知道有其他的君王与台辅来访,当然就不能够带着墨阳前往。

从红袖手上接过墨阳剑的延王则是带着非常有趣的眼神在监赏着墨阳剑,那是久违的、令人怀念的故国剑的样式。

这边的剑多半是剑身宽厚的模样,剑的重量也相对的重上许多,已经很久没有看见剑身是如此修长优雅、就连弯曲的弧度也非常的适切美丽。

虽然自己曾经要求过冬官府试着打造和那边类似的剑,但,无奈的是,始终都没有办法让自己满意。

第二十二章(22.13)

眼前这把从剑尖到剑柄都漆黑无比的剑,就一如自己还在那边的时候曾经见识过的名剑一样。

「真是一把好剑,」延王把玩着,「不过要如何拔出来呢?似乎没有剑鞘呢?」

尚隆看着手上的剑,只有纯色的黑,却没有看到剑鞘,如果要说这就是一把剑的话,那麽刀锋又太过於钝了,这样顶多只能拿来击打而已,不能拿来砍杀吧?

尚隆持续研究着。

「墨阳剑重铸之後就没有了剑鞘,因为已经不需要剑鞘了,」红袖从尚隆手中接过剑,轻轻的挥动了一下,只见到原本呈现钝化状态的刀锋立刻闪耀着锋利的光芒。

「唷?这是。。。?」尚隆感到有些惊讶。

「如果要比喻的话,大概就像是庆国的重宝水禺刀只能被景王陛下所使用一样吧,只有我可以使用剑锋的部分,其他的人就算要使用,也无法让剑锋现形。因为剑锋就是剑鞘、剑鞘就是剑锋,两者的转换必须要由我控制才能够在两者之间转换,就像是我的一部分一样。」红袖这麽回答。

停顿了一下的红袖看着手中的墨阳又突然继续说,「不过与其说墨阳是我的一部分,不如说我是墨阳的一部分,这样的形容会更为恰当。」

「你是墨阳的一部份?」尚隆问,这样的描述实在太奇怪了。

长年练剑的自己知道,一个好的剑客能够精确地操控剑的关键在於能够与剑合为一体,让剑能够随着自己的心意舞动,但说人是剑的一部分,这样的叙述实在太过於古怪了。

「我先前说过,我进入黄海之後遭受妖魔攻击了吧?」红袖提醒着,「如果不是师傅,如果不是墨阳的缘故,那时候的我已经死了,」红袖一边说着一边挽起手上的袖子露出了手臂上的伤痕

那是非常狰狞的伤疤,在场的人看见都不免倒吸了一口气。

「那是。。。?」延麒问。

第二十二章(22.14)

「是那时被妖魔撕裂的时候留下来的伤口,」红袖这麽回答,「因为被妖魔撕裂的缘故,照理来说那时应该就已经死去了,不过因为师傅们救了我的缘故,所以活了下来,只是。。。」

「只是甚麽?」阳子感到不可思议,自己曾经从小铃那听见过关於红袖身上的伤痕的事情,不过自己没有料想到真正见到的时候会感到如此惊骇。

被妖魔撕裂还可以活下来吗?

「为了弥补已经被妖魔吞噬掉,还有太过於零碎而没有办法缝合回去的部分,所已师傅们把当时已经断掉的墨阳剑重新熔铸,将墨阳剑的一部分作为支撑我的支架,也就是把人当作冬器锻造了吧。这是当时唯一可以救我的方法。」红袖如此轻描淡写的回答。

「把人当作冬器吗?」就算是见多识广的尚隆和六太也觉得这件事情太难办到,不,应该可以说在十二国之中没有人可以做到这件事情吧。

「是的,」红袖点点头,「封印妖力强大的魔使成冬器,所以我的体内、墨阳剑的里面,共同封印了妖魔。只是。。。」红袖的语气中带了些许的犹疑。

黑钢原本是不需要特别封印甚麽妖魔或是铭刻甚麽咒文,他的本身原本就是可以力量强大的贵重物品。

来自於妖魔饕餮所居住的巢穴深处的黑钢所铸造的武器并非冬器,但却具备冬器的力量。

只是为了能够让躯体已经四分五裂的、当时可以说是已经死亡的自己可以重新活过来,然後继续活下去,就必须要凭藉着妖魔的强大力量才能够做到。

更正确的说法,是凭藉着妖魔的生命力才能够重新再活一次,因为自己原有的生命已经消逝了。

但,如果只有封印妖魔,脆弱的人类肉体是无法承担这样的重量的,所以才会需要以黑钢为支架、以五色水为平衡,让封印於自己体内的妖魔,实际上是附着於黑钢之中,而人体只是外貌而已。

这样的自己,只能说是再生的存在了,和原本的自己,应该可以说是不相同的存在了吧?

第二十二章(22.15)

「只是甚麽?」阳子耐不住性子的发问。

「只是,把人当作冬器是有限制的,」红袖似笑非笑地说着,「必须要能够承受非常剧烈的痛楚,一开始的感觉,就像是一直保持着清醒状态接受车裂之刑的刑罚。痛感清晰到让人快要昏眩过去,却一直保持着清醒。」

自己自今从未忘怀过最初曾经经历过的痛楚感。

「咦!?车裂之刑吗?」就连尚隆也觉得那样实在太过於残酷了。

「除此之外,」红袖接着下去说,「青衣和我从被师傅救起那一刻起,就从师傅们那里得到了仙籍。但就像是君王失去仙籍後会面临自己的死亡一样,青衣和我一旦失去师傅们给我们的仙籍,那麽这个身体就会无法承受术法的印记,而直接面临死亡。」

「仙籍。。。?」尚隆看了阳子一眼,似乎是在想,那麽红袖和青衣的仙籍是由阳子,也就是景王陛下给的吗?

如果就有洞府的飞仙,按照惯例是由君王封赏的这点来说,假设拥有玄趾山为洞府的红袖与青衣的师傅们,应该是由景王所封,就这麽推论,红袖和青衣应该是属於玄趾山的仆役,所以仙籍是掌握在景王陛下,也就是玄趾山所在的国家-庆国君王的手上。

只是又似乎不对。

因为玄趾山是一座荒废的凌云山,早就已经多年,不,应该是历经数代景王都无人烟。

虽然能够肯定红袖与青衣的师傅们是来自於那座神秘的玄趾山,但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啊。

想到此的尚隆看着红袖手上的墨阳突然想到一件事情,「那麽,为什麽说是因为墨阳的缘故,所以才会救你的呢?」

剑身,就连剑柄也是全然漆黑的墨阳剑,自己感到非常好奇。

因为那全然漆黑的颜色的缘故。

由钢铁所铸造的剑,不管是不是冬器,一般都是银白色的,亮晃晃的银白光芒与锋利刀刃,是武器的表徵。

就算有黑色的剑,但是颜色都不是如此纯然的黑。

墨阳剑的黑是非常深邃的黑,如同黝暗洞穴之中的黑暗,却又在其中闪耀着光芒,如果要比喻,就像是驺虞的眼睛的颜色吧-黑暗之中又带着七彩之光。

第二十二章(22.16)

「一开始是从韬騞那里听说的,」红袖这麽回答,「我的剑术师傅-韬騞说,在因缘际会之下,得到了黑钢,然後又在机缘安排之下,认识了我现在的师傅们,才用黑钢打造出了独一无二的两把剑,一把是墨阳,一把是步光。。。我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我并不相信这件事情。」

红袖想起了那把曾经一度离手,现在被自己安置在霍山殿阁之中的步光剑,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直到我在黄海之中被师傅们救起,才确信了这件事情。」

再一次见到步光的时候,从黑色剑身上隐约可见的涟漪,那是因为自己的眼眶充满了泪水,所以才会认为自己看见了扩散着的波纹。

是啊,是那个时候开始的吧?自己是这麽说服着自己,同时也自我肯定着终於找到自己想要前进的道路。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吧?当师傅们问自己究竟是想抛弃自己的名字,然後自此跟随着他们学习,又或者是要回到十二国之中,和原来一样过完短暂的一生的时候,自己做出了选择。

就算必须要抛弃曾经拥有的一切,就算必须要舍弃自己原有的姓名,也要做出的选择。

或许对自己来说,能够遇见师傅们,是那个醒不来的噩梦终於可以开始清醒的契机吧?

自己那时候抱持着这样的想法-遭受了妖魔的无情攻击,前进的道路应该就此终止,自己也得抱憾而死,但命运却安排了另外一条前行的路,既然当初没有死成,那麽就表示自己一定有活下来的理由。

活下去,然後找到,当时的自己为自己的无措、无所适从做出了选择。

「墨阳与步光吗?」对於各国的宝剑都略有耳闻的尚隆低喃着剑的名字,然後露出好像曾经在哪里听过的表情。

从自己在十二国中四处游荡的时候开始,已经经过了不算短的时间,同时,贵为君王的自己也曾经见识过许多各国珍藏的冬器,但眼前这把由黑钢所锻造出的、虽然不是由君王所持有,但可说是比起各国拥有的重宝还不逊色的武器,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

第二十二章(22.17)

只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自己才会对这两个名字有印象的,自己确实曾经听过这两把剑的名字的,是在哪里呢?

尚隆陷入自己的思绪之中,却怎麽样也想不起来究竟是在哪里听见过这两个剑的名字的。

反倒是对於武器没有甚麽兴趣的六太继续问着红袖,「那麽後来呢?」

「被师傅们救起,一直到我能够重新适应这个被师傅们救起的身体之後,曾经和师傅们回到才国去。」红袖看着墨阳的神情淡然,却又是非常地怀念,因为自己被妖魔攻击之後、被师傅们救起之後并没有想过自己还能够和一般人一样回到十二国之中,自己曾经有一度以为从此就要和蓬山的女仙一样,在五山之中度过存活之後的岁月。

「才国啊,」尚隆喃喃地重复着,似乎还在思考究竟是在哪里听过墨阳与步光的名字。

「是的,您应该听景王陛下提起过了,我原来是才国人,那个最灿烂时候殒落的国家,」红袖轻声的回答,像是要转移尚隆的注意力一样,这麽回应着尚隆的低喃。

墨阳与步光的盛名曾经一度传遍十二国之中,不单只是因为两把剑的特殊材质来历而已,也是因为自己是遵帝的长公主,还有倛雪是半兽,却可以登上高官之位的缘故。

在自己还在国家里的时候,在朱旌传颂的故事中,有不少是有关於自己与倛雪、墨阳与步光的事迹被吟咏着。

虽然在自己眼前的延王登基之前,自己就已经离开了故国,甚至风汉,延王尚隆,是胎果,在登基前不久才由延台辅把他从那边接过来这边,就时间点上而言,应该是不至於曾经听过那曾被歌咏一时的故事。

然而,如果延王有心想要查找墨阳的来历,却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依照雁国的国祚长度来计算,雁国的冬官多半服侍於朝廷许久,或许会有听闻过这件事情。

至於自己先前为什麽不担心庆国的冬官会知晓这些事情,或许是因为前代予王的时候曾经将全国的女性都驱逐出庆,甚至有些在朝中当官吏的女性被予王赐死、甚至最後不知所终。

第二十二章(22.18)

况且,庆国已经动荡不安许久了,没有长久在位的君王的国家是很辛苦的,而冬官在人才上想必长久以来也受到的很大的打击。

而且,景王-阳子和冢宰-浩瀚对这件事情并不怎麽关心,或许是因为有远甫替自己担保,又或者,实际上他们对於师傅们的好奇心大过於对自己的,所以自己并不担心。

但是,延王却不同。

延王尚隆是个有名的剑客。

剑客好剑,这个道理同为剑客的自己再明白不过,要想办法引开他的注意力才是。

这是红袖的思量。

红袖的诱导也确实奏效了,毕竟鲜少有君王像遵帝的名字一样,能够被其他国家的君王牢牢记住,即便记住的原因是用来当作违反天纲的借镜的时候多。

红袖接着继续说,「回到国家的时候,偶然遇到从前的旧属,从以前的旧属那里打听之後知道替我把旌券送回去的时候,父亲大人还替背弃国家、背弃和母亲的诺言、抛弃他的这样的我立了坟塚,里面放的是我的旌券,我不知道父亲大人那时候的心情是怎麽样,眼睁睁看的自己的子女都各只剩下一个坟塚而已的感觉是甚麽,因为已经无法回答我了,」语调中带着深深的无奈。

「无法回答?」六太问,「那麽。。。?」

红袖还来不及回答就突然自行顿悟的六太觉得深深的抱歉。

红袖把六太没有说出口的话说了出来,「是啊,如同延台辅所想,父亲大人在国家倾覆的时候死去了。」

父亲大人是才国遵帝,也就代表了君王的尊贵身分。

当父亲触犯了天纲骤然崩殂的那刻起,才国也随着父亲的殒落而倾覆了。

毫无预警。

不。

也许就在那一夜发生的事情之後,又也许这件事情是那些没有被找到的首脑的预期中。

如果自己在的话,那麽至少自己会建议父亲大人在做这件事情之前,让台辅去蓬山谘询天意,而不是如此的莽撞行事。

然而,失去了自己、失去了许多重臣的父亲大人的思绪也混乱了吧。

第二十二章(22.19)

又如果父亲大人其实已经预期到这样的结局。

因为失去所有亲族、失去挚友、失去重臣的父亲大人,已经没有办法独自一人扛着国家的重担前行,只想找到一个解脱之道,却又无法真正的为恶以让台辅失道,所以就用了这样的方法做为结束的末途。

自己已经无法知道真相。

红袖没有把自己的思绪表现出来,只是继续静静地说着,「因为当我终於痊癒可以移动的时候,国家就已经灭亡了,当我回到国家,立在我眼前的,是我的坟塚、静曦的坟塚,还有父亲的坟茔,那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再也回不去了,是我抛弃了国家。」

像是在自我肯定一样,红袖握紧了置於手中的墨阳,这麽喃喃地接着说,「所以这样的结局,必须要我自己承受。不会原谅我的人,是我自己。」

红袖抬起头看着尚隆,以非常认真的神情这麽说,「我想青衣也是一样的,无法原谅的是无能的自己,无法原谅的是让亲爱的人受苦的自己。只是,至少,这双比妖魔还要恐怖的手终於不再甚麽事情都做不到。」语末带了浓浓的无奈语气。

尚隆仍旧没有放弃希望,「在国家之中,不管你的能力或是青衣的能力都能够获得更多的发挥的。无论你想要甚麽样的官职,我都可以给你。」

如果真的如同红袖所说,他的过往是如此的位高权重,就算红袖提出想要的是冢宰的位子,自己或许也会给的吧。

红袖只是摇摇头,「即便如此,还是多谢延王陛下的好意了。之所以无法回到国家里,是因为想要守护着谁,却谁都守护不了。那麽不管究竟是身处於哪一个国家之中,又或者身处无国的浮民之中,又有甚麽关系呢?不管我的过去究竟是如何,那都已经是六百多年前的往事了。」

是啊,已经是那麽久以前的事情了吗?

因为就连自己都还是觉得是昨日的事情而已啊!

而且在国家之中的云海之上的风光自己已经看够了。

从自己入了仙籍开始起算的那三百多年的岁月,从一个无名小卒到掌握重要实权的高官,自己看见了很多表面的、隐藏於其下的各种风光。

现在的自己并不想要再走回头,是因为如果自己走回头的话,那麽自己当初的离去就失去了意义了吧?

至少现在的自己是这样认定的。

第二十二章(22.20)

「这样真是太可惜了。。。,」尚隆用着非常遗憾的语调这麽说。

「我不过就是一个无名之人罢了,可远不及延王陛下的才干,」红袖抛开自己的情绪,像是要和缓沉重的气氛,转移了话题,「我最初进入黄海的时候,是在冬至时分,从雁国的令艮门开始的旅途,那个荒废到就连妖魔也没有得以觅食的折山惨状,到现在繁华无比的雁国,这可是需要拥有非常强大的力量才能够做到的事情。能够维持国家不坠的延王陛下您,才是值得钦佩的君王。」

支撑一个国家有多麽不容易,自己非常了解。

不单只是需要君王本身的才华、坚韧的意志,更重要的是懂得如何任用人才,因为只有一个人是无法长久支持一个国家的。

「红袖别太称赞这个家伙,他会得意忘形的,」六太似乎察觉到红袖的意图,顺着红袖的话,一边做出无可奈何的神情一边这麽说。

「就让我得意一下不行吗?」尚隆也很配合的与六太一搭一唱,「不过真的要比起来,还比不上红袖呢!」

「那只不过是因为活得够久,就会看见、经历更多不一样的东西,」红袖在回答的同时,也起了警戒心。

阳子-景王陛下,是因为在玄趾山下曾经发生的事情,所以就算对师傅们的事情起了好奇心,却也不会鲁莽的询问自己,但延王不同。

雁国和师傅们并没有这层顾忌在,恐怕接下来。。。。

就在红袖这麽想的同时,延王果然问了出口,「这麽说起来,红袖和青衣的仙籍究竟是在哪里呢?似乎不在庆国?」目光直视红袖。

如果是在庆国的仙籍簿之中,阳子不可能会调查不到,那麽或许是在别的国家,又或者。。。,是在五山。

尚隆在心中臆测着。

「我和青衣的仙籍在师傅们的名下,是师傅们给的,」红袖不轻不重的说,给了一个像是答案却其实甚麽都没说的回答。

「那麽你们两个的师傅们是。。。?」尚隆这麽问,就连阳子也非常期待红袖会如何回答。

「师傅们和庆国的渊源非常深厚,这是我可以说的部分,」红袖没有丝毫的慌乱,依旧一如以往的回答,看着尚隆、阳子和六太的眼神也丝毫没有动摇。

停顿了一下的红袖又继续这麽说,「如果真的要说的话,师傅们并不喜欢这些在云海之上的宫殿。而且那是属於师傅们的往事,只能由师傅们述说,并不在我可以说的范围之内。」

「是吗?」尚隆看看阳子又回过来看着红袖,似乎在沉吟着甚麽。

清楚尚隆的想法,红袖接着说,「师傅们是这麽说的,如果命运之中有所安排的话,那麽或许可以见到师傅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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