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我的梦里出现了一只蜻蜓和蝴蝶。四周是一片的白色,蝴蝶和蜻蜓翩翩,飞得好不惬意;有时候比肩而行,有时候飞成双螺旋前进,但更多时候蝴蝶只是跟着。
而我和你,就像是蜻蜓与蝴蝶的关系——似乎是并肩走着,实际上是螺旋般的倒影。
“小时候,作梦都想飞。”这是之前,你经常挂在嘴边的。
现在,你做到了。
「呐、不觉得如果能变成蜻蜓之类能飞行的生物很棒吗?」这句话,你好像说过不只一次,可我总是没能听懂你的弦外之音。
「既然想飞,何不变成鸟类呢?拥有更大更厚实的羽翼,也能更无所顾忌地去翱翔吧。」我实在是不懂你那奇怪的逻辑。
「因为这样一来,很容易就会远你而去。」你当时只是轻轻地、温柔地看着我,笑了。
那时我怎麽也想不透为何你会有如此令人摸不着头绪的想法。虽然在意得不得了,却还是忽略了。
距离奇怪的对话後约莫一周,我再次看见了相同的梦境。
蝴蝶还是紧追着蜻蜓,看上去却好像有点累。再仔细些,我发现蝴蝶原本华丽带有奇异图腾的紫色翅膀长到了蜻蜓身上;而连接蝴蝶背侧的是蜻蜓那双轻薄得似乎被强风一吹就要破碎的羽翅。
有了更大的双翼蜻蜓似乎飞得更快了,蝴蝶的速率倒也没减弱,反而更加拼命地追赶。
这样的画面诡异却不显违和,不知怎的,我突然就在脑海中浮现你的身影。
就这麽又过了几天,你说:「其实我和你就像是蜻蜓与蝴蝶的关系呢!只不过蜻蜓是有目标的飞行,而蝴蝶只是盲目追随。」
语落的瞬间,正在切菜的我划伤了手指,吃痛的闷哼声引来了你的注意。
「怎麽这麽大意,都多大了还切到自己的手……」你一边包紮着伤口边抱怨着;我忽然就想起了那场诡异的梦……
那道横在关节上的伤口并不太大但有些深,只要稍有动作就会牵动伤口而传来阵阵刺痛。
自那之後,每每看着左手食指的关节,心里总会泛起一股不安——纵使伤口已经痊癒。
之後又过了两个月。
这两个月来都是夜夜无梦,虽然偶尔会想起那追着蜻蜓的蝴蝶,但也始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你。令我焦躁不安的是那隐隐骚动的不安貌似越发剧烈。
这天,你哭着扑进我怀里,说是一早接获家人全部身亡的消息。你说患有忧郁症的母亲杀害了你父亲和你唯一的弟弟,然後自杀。
「怎麽办……他们全都抛弃我了,全部……都丢下我自己走了!那麽一直以来我的努力都算什麽?!每天每天那麽辛苦的赚钱是为了什麽?!到底为什麽要这样抛下我!你一定……觉得这样的我很难看吧……连你也要丢下我吗……」哭喊着,你紧紧抓住我的肩,似是在一望无际的大海中找到一块浮木那样的用力。然後渐渐滑落跪倒在地。
我随着你跪到地上紧抱着你,如此承诺:「你还有我啊!」
拥抱,是彼此间最遥远的距离……因为怎麽也看不见对方的表情。
之後你的情绪,甚至精神状况越发不稳定,就医服药後也毫不见改善,於是我打算就这样陪着你,直到你想重新振作的那天。
事实证明这只能是我的妄想。
有天我再度於梦里看见蜻蜓和蝴蝶,这次没有什麽异状,蝴蝶仍是死命追着蜻蜓;倏地,蝴蝶向前冲到蜻蜓身旁——一步之遥。
然後蝴蝶就这麽硬生停下,在空中描绘出一道弧线逐渐下坠。
蜻蜓依旧着速度疾行,身後的一切似乎与牠无关,也就没有听见蝴蝶消失於半空中的同时用力地摔落地面。
那身影悲哀无比。
於是梦醒了……我听见外头传来刺耳的警铃声和门的重击声。
身旁的床位还留着余温,你应该还没离开太久。然後我随着邻居来到顶楼。
不出所料,你果然在这里。
此时的我心中再也没有所谓的不安与悲伤以及其他。
在这个瞬间,心平静地可怕,我多希望那是炽火的烧灼也好……
但是我无能为力,连阻止的话也说不出口,只能这麽怔看着,看着你在最後对我说出的一句话,然後,像梦里的那只蝴蝶,用力地摔碎在地面。
——我爱你,只是,我再也不需要你了。
霎时间,心脏彷佛有什麽被抽离。
来不及了……只能一味憎恶着动弹不得的这副身体。於是就看着如此苍白的你的身体染上极妖艳的红、和那离奇扭曲的四肢。所幸你的脸并没有受伤……我还能见你最後一面……但你却笑得那样幸福,幸福得可恶。
视线早已濡湿一片,但我还是跟着你笑了……
疯狂的、用尽全身力气笑得疯癫哭得断肠。
很久很久以後,我在床头柜的抽屉里找到了你留的信,我才终於了解你想飞的心情……
只因我们是无法归一的两人。
追着蜻蜓的蝴蝶到最後还是坠落了
如果我不追着你
是否
能飞得更久更美呢?
可是蜻蜓啊、你知道吗
蝴蝶一直以来都在漂浮着
……自杀是没有理由的,只不过是今天没能飞起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