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曾經有一種生活】 — 【曾經有一種生活】(9)

日常生活恢复正轨,何朗熙依照日前的作息过着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偶尔几天为了赶上落後的设计图进度而独自留在办公室加班,一切均和平常没太大的差别,除了计画搬家一事以外。

耿漫喜拍拍胸膛保证会帮他找到舒适又合意的住所,如果有房客,也一定是好相处的人……何朗熙不是怀疑他话的成分,但接连几天见他似乎缺乏替自己觅屋的举止,不由得暗自焦急。

毕竟已经快逼近他应许房东太太搬家的期限,届时若没能顺利找到房子,那他可能就得去公园打地舖了──无论下场如何,给人添了麻烦是免不了的,他绝不乐见这样的情况。

於是乎,在何朗熙暂时离开电脑前,喝喝水并舒活筋骨,正待走回位置上继续未完成的工作,倏地一抬眼、视线刚好和耿漫喜无意间投射过来的目光重叠之际,他犹豫片刻,考虑该不该再去找他确认一下。

很有默契地、像要及时制止他的动作,何朗熙摆在电脑旁的手机突然响起悦耳的铃声,他顿了下,伸手拿起小巧的机子,直觉先观察来电者的身分,发现是一串陌生的号码,迟了一会儿後才按下通话键。

『喂,你好?』常有客户打电话来给自己商讨设计理念事宜,手机号码在客人手中流传也不是件太值得意外的事情,因此对於来路不明的号码,何朗熙无多作猜测。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阵子後方开口:『何朗熙?』试探的语气。

『是的,你是……』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何朗熙愣了愣,总觉得透过机器产品传来的声音有点熟悉、又临时回忆不来究竟在哪里听过,他轻轻拧了拧眉、再放松,脸上掩不住奇特的神情,歪着头思考,最後才放弃地等着对方给答案。

『我是陈羿伦。』清清楚楚的咬字,虽然徐浅,但每个字都刺激着何朗熙的耳膜,一瞬间、他彷佛感觉有股晕眩的错觉划过全身,极切得不真实。

『羿伦?』毫不掩饰的讶异。

因为习惯了耿漫喜只喊他的名字後两字,何朗熙脱口而出一个较显彼此间亲密的称呼,不过非常时刻他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叫法有任何怪异之处。

『你可以准备搬过来了。』陈羿伦有注意到,但他认为自己何必像小孩子一样别扭敏感,因此也不开口纠正他的喊法。

『搬过去?』他傻傻地重复这一句好像外星语言的词汇,霎时感到……中文怎麽变难懂了?『什麽搬过去?』

『漫没告诉你?』何朗熙听见对方很不符合形象地低咒了一声,『可恶,我就知道他是故意的……总之,我已经把地方整理好了,你要嘛就搬过来。』

『咦!』不会吧,漫喜说的「房东与房客」难不成在指──

『我把钥匙备分给了漫,你自己去找他拿。』匆匆交代完後便乾脆地挂上电话。

留下迳自厘不清状况的何朗熙,愕然地盯着手机端详了许久,随後抬起头、眼神越过数张办公桌,跟一段距离之外的耿漫喜再度相视,他给何朗熙一个大大的笑容回应,另外举高右手在空中晃了晃,扬着一副银白色长条状的东西。

何朗熙明白那是什麽。

刹那间,他觉得己的脸颊变得有些炽烫,居然不敢去直视耿漫喜饶富兴味的眼光。

「房租的部分,你只需支付平均水电费即可。最主要是清洁,请注意好环境的整洁,屋内的电器用品一切自便,但记得恢复原状,洗衣服也是,晒的地方在後阳台、也有洗衣机;浴室的热水打开就可以使用,洗完澡请顺便清理浴室。还有,早晚餐我都会准备,一起弄你的份,早餐一定要吃,晚餐若赶不回来,务必要先告诉我。」趁何朗熙忙里忙外整理私人用品的途中,陈羿伦和他约法三章,「电话看你要打室内、或手机都可以,不过请先把这两支号码记下来。」

因应何朗熙的迁入,他把原先作为书房的空间让出来,一些电脑等相关设备挪到餐厅的位置,因为平常都直接在客厅用餐,故不至於产生太大的影响。

唯一不方便的仅剩下部分的书籍。「你房间的书柜上还有我的书,」陈羿伦後来看了看何朗熙带过来的行李,说道:「可能必须借放一下,如果你的书本不够放,再找时间去买柜子吧。」他所拥有关於设计类的书籍似乎亦不少,陈羿伦暗忖。

「不好意思,这样麻烦你。」何朗熙全然没预料耿漫喜会拜托他,如此突来的要求想必让他觉得困扰吧?「应该是放得完……」低头评估自己目前散落满地的物品,他扬起一抹感激万分的灿烂笑容,「羿伦,谢谢你。」他真的帮了自己大忙,也让他倍感温暖。在流浪异乡的海外生活能认识漫喜和他……实在是很幸运的一件事。

何朗熙真诚的笑颜毫无隐瞒地绽放。

全无防备下撞见这幕,对心脏而言是个不小的冲击。陈羿伦别过脸,不去视及他那太过刺眼的笑容。「先别谢得太早,该做的仍得让你负责。」包括房子的清扫方面。他闷闷地提醒,然後转过身离开了何朗熙新房间的门口。

「对了,不要太晚睡。」没多久门外传来一声叮咛,何朗熙停下手边整理杂物的动作,仔细聆听,随後发现外头的人似乎无意再说什麽之後,他忍不住笑着摇摇头。

不坦率的陈羿伦,和他精明灵巧的儿子熙宁……自己未来的新室友,何朗熙开始对接下来的日子抱着一丝期待了。

「你不是说……别太晚睡?」整理的进度预计再过两三天才得以使房间展现出一个整齐的外貌,今晚只能暂时先将床铺空了出来,让自己不至於没有安身之所。待一切就绪後何朗熙起身、舒展四肢,走出房间时发现客厅还亮着小灯。

他疑惑地靠过去,看到前方阳台的玻璃门仅被半掩,於是好奇地探出头,赫然瞥见同样尚未就寝的陈羿伦正坐在躺椅上,眼睛望向遥远的天际,出神地不知在想些什麽。

为了怕惊扰他,何朗熙先轻敲了几声玻璃门示意。「现在喝咖啡,等一下会睡不着喔。」他闻到浓浓的香味,再将视线挪至矮桌上的冲泡器皿,判断出摆在陈羿伦面前那杯流状物质的真面目。

「我上班的时间比较晚。」椅子上的人儿朝他点点头,并指了指另一个空位,「坐?」

前後阳台的面积都不大,後面被有效利用成披晾衣服的地方,前方则拿来……看月色?小小占地上摆了两张椅子、中间隔着圆形矮桌,其实没剩多少空间,在陈羿伦允许(邀请?)下,何朗熙踩过冰凉的地板,坐於另外的躺椅上。

「可是你会一早就起来吧,宁宁还要去幼稚园呢。」他没忽略这点。

陈羿伦看了他一眼。「要吗?」他端起杯子询问。

「不,谢谢,我会睡不着。」何朗熙不好意思地拒绝。

客套的对话结束後,双方陷入无言的静寂当中。

好安祥的气氛……何朗熙其实不讨厌这样子的感觉。

没想到能跟这个人……如此宁静地坐在这里,思及日前两人稍嫌火爆、诡谲的相遇场面,根本无法想像今天这样的景象。何朗熙自顾自地笑了起来,觉得缘分果然是很奇妙的东西。

「你都喝咖啡呀?」观察他对冲泡技巧讲究的模样,似乎小有一番研究,何朗熙开口问道,天南地北地同他闲聊。

「偶尔。」摇晃着手中的杯子,他啜饮几口。

「咖啡有点苦,没加糖的话我不敢喝。」何朗熙老实地吐吐舌。

见状,陈羿伦淡笑,「也有不苦的咖啡,改天你可以试试。」美丽的眼睛弯起弧度,「不过,看不出来你是不吃苦的人。」另有所指的说着。

「那是意外。」何朗熙当然知道他的言下之意──那一晚突兀地在他家门口打地舖的举动果然让人记忆深刻,这大概是往後一阵子的笑话了──他红着脸澄清,「这麽晚没休息,不会累吗?」他也帮自己搬了一些东西,疲倦程度大概不相上下吧。

「担心你自己吧。」收起笑容,眼神转向夜空。

因为是管理制的大楼,普遍住户都没装设铁窗,所以对外视野不错,天气好的话可以欣赏到美好的夜色,且光害也比平地减少许多。何朗熙顺着他的视线望出去,「今天的天气没有前几天那麽良好。」

「不然可以看见一些星星,虽然没有小时候那麽多。」曾几何时,满空的星辰竟已成追逐中的回忆。

「新加坡的天空也很美丽……」抿了抿唇。

「既然都是天空,何必分哪里。」他缓缓道。

「天空是都一样,可是人不一样。」这才是症结,他又想到了远方的家人。

陈羿伦没有接话。

「可是,现在有你了,跟宁宁,」收起淡淡的愁绪,何朗熙很快打起精神,斯文的脸庞流露诚挚的笑容,温柔地凝视着一桌之远的人,「这让我觉得彷佛没那麽寂寞。」

那个漂亮的人静静地回望自己,可能是何朗熙的错觉……他依稀看到了俊美的面容上被黑夜映出了一片淡淡的红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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