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徐徐，宛如催眠曲，我抓着他的衣角，倚靠在他的背上就这麽入睡，很温暖舒服的枕头，我甚至微微扬起了嘴角，不自觉地抱住了他。
好像做了个梦，记不得了，但那场梦好甜腻好温柔，像是婴儿床的摇篮，哄着我暂且忘记了很多困扰和许多烦忧，我只记得梦里飘散着淡淡的香气，等我睡醒後才发现那是他身上的沐浴乳香味，是我很喜欢的牌子。
「你是猪吗，跳上我车不到几分钟就睡着。」他摇醒我之後看见我睁开眼，第一句话就吐了我槽，还顺便给我一个冷眼，彻底破坏我的美梦。
「我很困嘛。」
「就说你是猪，睡的那麽沉，还打呼。」他迳自牵起我的手腕，以免现在精神状况不好的我随时都会走失。
「我哪有打呼！」
「你在睡觉当然不知道。」他耸耸肩，带我走进一家诊所。我用力的捶他的背，就算力道不猛，我还是气愤地打了好几下，他不痛不痒的拿出我再补习班交予他的健保卡去挂号，然後拿了初诊单到我面前。
我只好放下打人的手，乖乖地填写那张单子。小睡之後我已经不怎麽疲倦，只是脑袋依旧沉重又晕眩，填完单子没有多久我就听到护士小姐轻柔地叫唤我的名字，我下意识地看了孙聿泽一眼。
「你自己可以进去吗？」
我点点头，缓慢地踱步到看诊室，医生是个白发苍苍面孔亲切的伯伯，我礼貌性的叫了声医生好，他微笑着对我点头。
例行的问话，喉咙会痛吗、有吐吗、有咳嗽吗、有流鼻水吗、有鼻塞吗，最後量了心跳和看了喉咙之後，医生开始写下药方，同时开始叮咛我要多喝水，多吃清淡的还有蔬菜水果，并叫我回家後就先吃一包退烧药。我劳累地点头然後起身道谢後离去。
昏睡感在我脑袋里蠢蠢欲动，但我并不想休息。
付过钱拿了药，我在孙聿泽准备跨上摩托车的那一秒抓住他的衣服，虚弱地开口：「欸，我不想回家……」
他眉头都皱紧了，满脸不能理解，「你现在正在发烧，知道吗？不回家难不成你要回去继续上课？别傻了，回家休息吧。」
「我不想回家，拜托，带我去哪里都好。」或许是生病让我丧失了理智，我是很不想回到那个只有我一个人的家，可是平常的我并不会这麽任性，更不会无理取闹，但此刻面对这个男生，我偏执地要他带我走。
他低头看了手表，犹豫了很久，「现在八点多，十点以前一定要送你回家喔？」
「好。」没有思考，我接受，坐上了他的後座。
这次我没有睡着，也睡不着，尽管昏沉但神智却依然清醒，耳边闹轰轰的，全是马路上的声音，吵杂的让我不悦。我眉头一拢，却很快舒展开来。
「喂，抱住我比较安全啦，要是你摔下去我才不负责。」他在停下的红灯突然抓起我的手环住他的腰，我一愣，却没有反感，他的背很宽广，让我躺着休息刚好……我浅浅一笑，搂紧他的腰。
「怎麽，你要趁机吃我豆腐？」
「没眼光的才要吃你豆腐！」我笑着，手却没松开，「你要带我去哪里？」
「快到了，等等就知道。」
又过了十几分钟，他才放我下车，天已经很暗了，黑的让我看不清周围的景物，零星的星星在月亮周围闪烁着光芒，我伸手探向天空，突然地笑了，好漂亮呢，有多久我没有好好地看看这片天空了？
「你是没看过天空吗？我要带你来看的不是这个。」
「不然是什麽？」我转头，疑惑地望向他。
「是这个。」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我惊呼了一声，脸上的笑容绽放地更大，此时此刻，踩在我脚底下的便是整座城市的夜晚。绚烂着灯光的耀眼，我将城市都纳入了眼底，就在似乎迷炫的刹那将夜晚的美若隐若现的显露。
「这里是哪里？」
「附近的一座小山丘。」他随地而坐，我跟着坐在他身旁。
「好美，真的很美。」
「我只带你来一次，下不为例，还不是看在你是病人的份上。」他突然丢了我的保温杯给我，「先吃退烧药吧。」
我乖乖地吞下那几粒药丸，再喝了好几口水。
吃了药之後，虽然药效还没发挥，但我变的清醒许多，我凝视他直视夜景的侧身，黑夜让我看不清楚，突然有股歉疚涌上，我呐呐的说：「抱歉，都麻烦你带我去看医生了，还要你陪我来这里。」
「你也知道要道歉呀？」他调侃道，「算了吧，病人最大，这次我就不计较了。」他轻轻拍我的头，带着些许暧昧和宠溺的意味，他的举动一瞬间令我惊愕，他却像稀松平常的样子放开手，转回身继续看着这座城市。
此刻的他，朦胧的让我看不透，不论是形貌，又或者是他的眼底。
他到底是谁？这段日子以来，我常常这麽觉得，从初次见面的轻浮挑衅，到後来相识的打趣玩闹，甚至於偶尔会显露的悲伤凄楚，他的不同面貌都让我搭不上边，真正的他是什麽模样？我神智不清地看着他，着实不解。
就在我疑惑的同时，他突然开口说：「其实我觉得，比起天上的星星，这更像是入夜後的人工星星，不是每个地方都看的见哦。」他似乎笑了，我没瞧见，但他的语气却倏忽流露出一丝哀愁。
「我觉得，很漂亮。」我弯起脚，抱住了膝盖，将下巴轻轻倚着，「可是给人好不真实的感觉，似乎马上就会消失了，我不会形容那种感觉……很虚幻，却让人着迷，闪着诱人的光辉。」
「像裹着糖衣的毒品吧。」他往後一躺，慵懒地道。
我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看着眼前几乎晕眩我的景色，良久，我几乎想将这片刻牢牢刻进脑里，这太像了，太像我想追求的一切，却会在我下一次清醒後就不复存在。
「你还醒着吧？」
「嗯。」我觉得有点困倦，於是半阖着眼，带着浓厚的鼻音开口：「欸，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问看吧？」
「为什麽，你一开始见到我会那麽强烈的，讨厌我？」
他倏地沉默，就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才缓缓地开口：「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我妈，我在你身上看到一些她让我厌恶的影子。」
「……什麽？」我不太能明了，转过头盯着他。
「我妈和我爸是人人称羡的一对夫妻，至少在我幼时是这样，但我慢慢长大越觉得他们变了，变的不像我记忆中的亲昵，虽然对我还是很好，但我隐约就是觉得不对劲，他们在一起讨论的话变少了，有点尴尬。」
「後来有次我才发现，我妈偷吃，对象还是小她很多的男生。」
我吓了一跳，却没发出声来。
「很可笑吧？在我发现之後，她还毫不掩饰的挽着那男生的手，叫我叫他叔叔。」他的音调不带一丝情绪的起伏，但我能想像到，他当时的愤怒，还有他是花了多久才能平静的说出这个事实。
「我那时候已经国中了，我无法接受，更无法压抑自己的愤怒，在我看来就是那男的破坏了我的家庭，所以我冲动就揍了他好几拳，他完全没回手，只是用一种几乎冷淡的眼神看我。」
「他有说什麽吗？」
「在我比较冷静下来之後，他让我妈扶着，他在离开前只对我说，『这个世界不是你为所欲为就能获得你想要的，别傻了。』当然，是趁我妈不在的时候说的。」
我咬紧下唇，他的话犹如波涛汹涌让我一时难以接受，我不知道在听了这麽多他的过去之後，我该怎麽做，才能让他好过一点，我只是个外人，怎麽做也不会对他比较好吧。
「我妈没想过要离婚，她总是在人前和我爸装的一副亲密样，因为她并不想要自己的身上有任何碎裂或污点，我只觉得她很恶心，她不是我熟悉的我妈了，她只是个假惺惺而做作的女人，不配让我叫她妈。」
「我爸还爱我妈，理所当然，所以他不要离婚，就算他眼睁睁看着几次我妈身上有别的男人留下的气味，他不在乎，他太爱我妈了。」
「……你没有劝过你爸吗？」
「有，他不听，他说他不要给我一个不完整的家庭，可是在我看来这根本支离破碎，称的上什麽完整？」他轻笑，笑的破碎，「我对这个家的寄托早在那一天那男人的出现就全部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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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我愿意，愿意伸手拥抱你的伤痕累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