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宥死了。
灿灿几乎不能接受。
那个昨天晚上还跟她一起吃饭的人,今天已经再也不可能跟她说话,这麽突然。
他的葬礼,发现屍体的当天就办了,这时代的葬礼,不像以前有特别的仪式。现在的葬礼,只要把死者生前的亲朋都找来,生者跟死者的遗体说上几句话,说完了,屍体就烧了,然後撒入大海。
回到家里,灿灿穿着一身黑衣,坐在窗边。
看着通讯器上的那一行讯息,气得发抖。
「我要见你一面。」
灿灿发送了一条讯息过去。眼眶边上挂着眼泪,终究没有落下。灿灿想笑,想问自己最後是怎麽变成这样,但发现,她什麽都办不到。
她只能一个人坐在窗边,看着远方。
罗罗跟乐子都已经回去了,她们虽然也难过,但毕竟不知道事情原委,心里的负担没有这麽大,因此也无法理解,灿灿究竟为什麽这麽伤心。
通讯器振动起来,灿灿看了一眼。
「我现在无法回中央城市。」
灿灿立刻回了,「那麽我去找你,现在出发,饭店大厅见。」
她连一刻都无法多待。
灿灿也不管这样对曲睿会不会造成困扰了,她什麽东西都没有带,也没跟谁说,发动了磁力车,就出发了。
两城相距不近,但磁力车的速度超过音速,在空旷处甚至是音速的两倍,灿灿在深夜到达了饭店。
站在前几天才来过的大厅里,这个时间,除了侍者之外,没有半个人。灿灿先发送自己到了的讯息给曲睿,正打算去柜台订房,手臂却让人猛力一扯,她转头一看,虽然没看见脸,但看那高度,灿灿知道八成是曲睿。
他走的很快,曲睿的步伐本来就大,力道扯的灿灿手臂生疼,但她一声不吭,只是奋力追上他的脚步。
曲睿早就定好了房间,进了房,关上门,放开她,一连串的动作毫不迟疑。
他靠在门上一脸疲惫的看着灿灿。
「为什麽要来?」
「季宥、死了。」灿灿面无表情,但最後两个字却咬的特别重。
曲睿愣了愣,「为什麽?」
「问你呀!」灿灿瞪着他的眼睛,浑身发抖。「不是你吗!」
他往前走了几步,无力的扶着桌边。「怎麽会……」
灿灿看着他的脸。
曲睿真的沧桑了不少,眼角竟然已经生出皱纹,他们才几岁啊,未来还有多长的日子?
可是多长的日子,季宥都不会回来了。
想到这里,她忍了一天的眼泪终於掉了下来,宛若倾盆大雨的哭了起来。
如果不是因为她,如果最开始,她就不曾答应叶贞,那麽就不会看见曲睿,现在他们都还好好的生活着。
深夜的房间里,只有灿灿的嚎啕大哭的声音,间或夹杂着曲睿浊重的呼吸声。
「怎麽死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曲睿开口问。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喑哑,原本就低沉的声音,忽然苍凉起来。
「我不知道,政府说是心脏出问题。」灿灿弯着嘴角,看不出来是笑还是哭,「问你啊,你不是很擅长吗?」
曲睿跌坐在床上,「……是神经毒,他走的很好。」
灿灿猛然站起,跌跌撞撞的走到曲睿面前,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什麽叫走得很好!」
「他没有一点痛苦。」曲睿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五指红印,他抓住了灿灿的手,「你觉得是我的错?」
灿灿闭了闭眼,原本还用力扯动的手,如今失了力气,只能乖乖的让曲睿握着。
良久,她才开口。
「是我的错,我根本不应该来这里,不应该让他去找你的资料。」她咬着下唇,直到唇瓣渗出血丝。「政府在机房发现他的屍体,可是他那天晚上休假,根本就不需要到机房去。」
「你们想要用他的专长破解我的加密档案?」曲睿毕竟聪明,只听这样就能联想前後。「不是要你不要调查我吗!」
他的声音也大了起来,却带着无限悔恨。「政府怎麽会不知道你们的主意,你知不知道中央城市里有多少个政府的特务,你知不知道,我们都被监视的多惨?你知不知道,我们根本没有所谓的自由?那只是一场幻觉!」
灿灿吼着,「我有什麽办法,他离开之後,我才收到你的讯息,他跟我说隔天晚上,我怎知道他当天就……」而且那时候我们怎麽可能信你。她越说越小声,脸上只有疲惫跟痛苦,像是一个黑洞,吞噬掉她所有的精力。
曲睿还握着灿灿的手,即便曲睿握的用力,灿灿也不再挣扎,像是要凭着疼痛才能找到一点真实感。
两人的视线胶着,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的狼狈。
「先坐下吧。」曲睿松开了灿灿,压着额角,「吃东西了吗?」
「我不饿。」灿灿摇摇头,这种情形,谁还有心情吃东西?
曲睿看着她苍白的脸庞,想说什麽,终究还是没说,只是轻轻拍拍灿灿的头。而後起身到浴室,拧了一条湿毛巾给她,「擦擦脸吧。」
灿灿默默的接过,抹了几把脸,「谢谢。」
「是我的错,」曲睿挨着灿灿的肩坐下,「我早知道你会受到影响,却没有在第一时间阻止你。」
曲睿恢复的很快,但平静的声音底下还带着一点颤抖。「对不起。」
灿灿仰头看着天花板的灯,好亮。她向後躺了下去。
「来之前,本来有很多想要问你的事情,现在一点都不想问了。」她把手臂压在眼睛上,热热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下。「我们,为什麽会这样?」
曲睿拉起一旁的棉被覆在灿灿的身上。「你睡一下吧。等会儿我叫你起来。」
灿灿没有抵抗,她累了,觉得自己一秒都支撑不下去了。
曲睿也躺了下去,伸手顺开了灿灿纠结的浏海。
「你的问题,我会给你答案。只是,给我一点时间。」
放温声音的曲睿,像是哄孩子似的对她这样说。
灿灿嘲讽的弯起嘴角。「是吗?」
其实有没有答案也无所谓了,季宥已经死了,怎麽样的答案都改变不了,是她跟曲睿一起害死他的事实。
曲睿没有再说话,再过不久太阳就要东昇了,所以天才这麽黑。
这麽这麽的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