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在餐厅为什麽要帮我？」我躺在保健室帘子後面的小床上问舜婷。
连续经历无良父亲到校闹事，与神鵰侠侣霸凌事件，虽然最後都和平落幕，但是身心俱疲的我终於在排球课期末考试的时候晕倒了。
我在老师面前运球，仰头看着白色的球在蓝天背景下起起落落，只觉得怎麽越变越暗，然後眼前一片浓黑，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先听见舜婷和老师不停的叫喊。
〝笑笑！笑笑！〞〝同学！同学！〞
〝笑笑！你听得见我说话吗？〞〝她是你们班的同学吗？她以前有晕倒过吗？〞〝没有。〞
我觉得我这个〝昏倒〞很像一次极短暂的睡眠，很像电脑中央处理器使用过度之後必要的重新开机，整个过程应该不到二十秒，但是已经把体育老师吓得脸色发白，坚持要舜婷陪我到保健室检察，并且免试及格。护士做过简单评估之後让我在里面休息一下。
「你把大家吓死了。」舜婷说。
「你有看到体育老师的表情吗？」我笑得肩头乱颤。
「你还笑得出来？你就突然这样倒在地上很恐怖欸！」
「我甚麽都不知道啊！只是觉得很想睡觉，刚闭上眼睛又被你们叫醒，就这样。大概最近真的累了。」我想起有件事情一直在心底纳闷。「对了，那天在餐厅为什麽要帮我？」
舜婷微颔。「因为你爸爸让我想到我爸。」
「你爸？你爸不是企业家吗？」
「是啊！是会打老婆的企业家。」她撇了撇嘴。
「打老婆…那他会打你吗？」
舜婷摇摇头。「没有，他不会打我，但是从我懂事开始就常常看他揍我妈，小时後我妈常在阴天戴太阳眼镜和口罩到学校接我，怕让其他人看见鼻青脸肿的她。」
「那你妈没跟你爸离婚？」我望着保健室的天花板，想像那个每次出现都要把脸藏起来的同学的妈妈。
「没有，我妈说那个老东西有钱，离婚的话什麽都拿不到。」
「蛤？所以宁愿吃拳头？」我不理解地问。
「可以这麽说。有时候我怀疑那是她为自己的怯弱找的藉口，那样有点自私，她离不开那个人，就让小孩天天看自己的妈妈被爸爸打，所以我常想着用什麽办法可以离开那个家。」
有那麽一瞬间，我庆幸自己母亲的果敢，又或者，庆幸父亲的贫穷。
「一年级的时候，班上都以为我在倒追路易，其实说穿了，是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一种机会，後来觉得这样不对，对他不公平，所以後来对你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舜婷拉过被子帮我盖上。
「不好意思？」
「你不是喜欢路易吗？」舜婷像突然想到什麽，拍了手一下。「还是你真的在网路上和什麽人交往了啊？朱心蕾那天说的偶数男孩，你喜欢他？」
「他是个笔友，也不算什麽交往，我们只有写信，没见过面，也不知道对方是谁。」我闭上眼睛，浅浅微笑。「至於喜欢…我不知道耶！一点点吧！和他写信的时候觉得心有灵犀，一件事情不用说得很明白就能知道对方的意思。」
「一点点？你那个脸根本就像在谈恋爱。」舜婷促狭地说。「那那天那个社会系的学长呢？」
「谁？」我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就是和彦宏学长玩斗牛的那个人啊！他不是在追你吗？」
「喔~你说鬼见愁啊！」
「鬼见愁？」
「他不是在追我，他是我在咖啡店打工的同事，很难相处的，嘴碎、小气、得理不饶人。」
「是吗？不会呀！感觉满仗义的。你这样说他...如果他是偶数男孩呢？」
「不可能！啊哈~~」我打了一个呵欠。「两个人的感觉差太多了，南辕北辙，鬼见愁那种小肚鸡肠、处处计较的个性，写不出偶数男孩那种温暖细腻的文字。」
「好啦！我还是让你休息一下，我没有晕倒所以还是要考试，考完排球我再来找你。」
「嗯…」我有气无力地回应她。
随着舜婷〝躂躂躂〞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刚刚在体育课出现的那片浓黑渐渐合拢，把我挤在角落里，留下一丝听觉还在幽暗的隙缝中微微亮着。
「你怎麽还在这里？」是护士走进来。
「反正我没别的事。」一个男生的声音。
「谢谢你帮我把这些资料归档。」
「不客气。」
「你可不可以再等我一下，我想去餐厅买点东西。」
「你还没吃饭吧！吃完再回来没关系，真的有事我再打你的手机。」
「那就谢罗！噢对，球赛很精彩，尤其是你最後那个三分球。」
「….谢谢。」
後来我就真的睡着了，睡梦中，我梦见和偶数男孩见面，坐在机车後座的我，把脸轻轻地贴在他的背上，他身上的味道夹带着体温，让我想起小时候外祖父书房里刚泡好的普洱茶，深褐色的茶团在明亮茶汤里缓缓松展，我的心情也在这片梦境中慢慢舒张开来。
我始终没有看到他的脸。
这个梦，我很是喜欢。
…ೊ…ೊ…ೊ…ೊ…ೊ…ೊ…ೊ…ೊ…ೊ…ೊ…ೊ…ೊ…ೊ…ೊ
奇数女孩：
本周即将进入期末考，我猜你应该也正和书本陷入混战，虽然常常想打开电脑，好好地写一封信给你，但是我想，应该先让你把要念的书念完，忍到现在…又忍不住，决定写封短信给你。
你说你电脑有点问题，所以说不定你要很久以後，或是根本就收不到这封信，但我已经习惯性地写信给你，和你说话。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感觉有人陪伴。
这波伴随锋面的寒流让天气又湿又冷，要多加小心。
想说的有很多，但是也不希望在你该专注念书的时候让你分心。所以我把想说的事情浓缩所成一句话：祝你考试顺利。
偶数
........................................................................................................
偶数男孩：
半夜醒来，决定要看看信箱，想不到真的有你的信。
你猜对了，我又在为期末考抱佛脚了。
奇数
我醒着呢！一起用功吧！
偶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