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崑崙 卷一之失而復得(完) — 理家園之七

看着何有求双眼空洞,即使对着自己说话,月甄知道那双眼早透过她的脸庞不知看到何处去。月甄清楚何有求将她错看旁人,匆忙想着该如何是好,情急之下竟用力捏紧何有求的鼻子。果不其然,何有求忍不住大声呼疼,这一疼,双眼也慢慢聚焦,待一看清,猛然推开月甄。

「刚才怎麽了?」

月甄急忙起身,压制自己的慌乱,轻声道:「师父刚才晕过去了,而且......而且好像把我错认成别人。」

何有求默然不语,一张脸瞧来凄涩,良久,待想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喉咙里充塞着满满的酸苦:「对不起,吓着你了。你能不能帮我倒杯水来,顺道替我将预约延期。」月甄依言照办,端来一杯水後,识趣地不再打扰。

终於只剩他一人,何有求轻轻落下泪来,想着刚才的怀抱明明这麽真实,原来只是自己的奢望,六月根本未曾在自己身边。如果只能思念,痛苦还能轻易掩藏,为何却要他这麽清楚看见六月,这样一来,如何还能欺骗自己。他想念六月已经想得快疯了。

月甄悄悄放下布帘一角,望见了何有求的泪水,不知为何,似乎也感受到那份伤苦。

况天佑与马小玲正紧锣密鼓将酒吧的杂物一一封箱,岂料何有求却带着设计师前来,两人颇为意外。搁下手边的事,况马二人连忙迎上前去,耐心等着何有求对设计师叮嘱的要项,好一会儿待设计师迳自忙碌,况天佑才道:「不是说好明天才带人过来,怎麽忽然提前?我跟小玲还没收拾好呢。」

「恰好天逸堂下午没什麽事,我又想起有几处需要修缮,所以联系师傅一道前来修正。你们放心,明天工人才会过来。」何有求笑了笑。

正好从仓库搬出箱子的复生听见了这些话,哼道:「天逸堂不是听说人满为患,上门请你指点迷津的人多到排到马路去了?你竟然还这麽空闲,看来天逸堂的名气是夸大了吧。」

难得何有求没开口争辩,况天佑见他神色有异,斥责复生一句,又道:「有求,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何有求连忙笑道:「我哪有什麽事。对了,你们应当还没收拾完吧,吧台里头还有没有酒,我酒瘾有点犯了。我厚脸皮跟你们讨酒喝,等喝完了,我帮你们一道收拾,就当用劳力付酒钱了。」

况天佑三人暗暗互望一眼,贴心地不做任何询问,马小玲拉走复生,默默继续手边的事。况天佑走进吧台,为何有求也为自己斟上一杯酒,何有求待酒添满,拿起酒杯就一饮而尽。这麽添了几回,何有求总是默不作声就喝乾了,况天佑静静瞧着他,自己手中的酒连一次都还没沾唇,心想何有求这种喝法,纯粹地只想伤心伤肝。

「有求,虽然我们认识的时间不长,但你为我们做的足以比得上至亲,如果你不拿我当外人,我很乐意分担你心中的所有事。」

何有求微微一笑,神色有些落寞:「谢谢你,其实我真没什麽事,自小到大心中兹兹在念的无非还是道术。只是除此之外,我似乎找不到其他重心,现在想想,除了过往我真不知道自己还拥有什麽。」

「过往不论是好是坏,是悲是喜,成了回忆就再无法挽回或改变,你若仍为了过去而苦或者眷恋,眼前该珍惜的一切就容易忽视。」况天佑替他斟满酒,随後又道:「有求,你知道这间酒吧的前身是什麽吗?」

何有求好奇道:「是什麽?」

「还是酒吧。」见何有求一脸莫名,况天佑微笑道:「这是我从小玲姑姑那里听来的。这间酒吧的前老板为了等待她过往中一个重要的人,所以将酒吧取名为WaitingBar,她自始至终都未曾忘却未曾放下,依然执着她生命中那一段无法忘怀的过往。为了那段过往,多年过去,她从没想过在这麽长的日子里还拥有什麽。她一如既往伤痛,日复一日缅怀,当所有人为自己有限的生命添加一段段值得的回忆,而她拥有的,仍是那贫弱地已再没机会挽回的过往。」

「执着并不是坏事,缅怀也不见得有害,我为她可怜的是,即使过往不复返回,却还是任由自己深陷。有求,你跟我们一样生命中都有无法忘怀的人,我比你幸运的,是我还来得及珍惜眼前。不管期间会让你如何伤痛,我跟小玲都很愿意成为你的支柱,在你还没找到重心之前,不如就把我们当成你的重心吧。」

何有求的双眼泛红,想他为了六月是如何伤痛欲绝,她过世时,自己又是如何心如刀割,宁可漠视阴阳平衡也定要她留在身边,如今他还有什麽可执着。况天佑的话他没法一下子听进去,但每一句都不得不教他认清,他轻轻拭了眼角泪水,又道:「那个人後来怎麽样了,她放弃酒吧,是不是表示已走出过去?」

况天佑缓缓摇头:「她走了,直到死前她都放不下,也可惜从没等到那个人。」

何有求叹了口气:「这个故事真乏善可陈,这麽久的岁月除了等待什麽都没有,或许,与其说是等待不如说她已经习惯,习惯生命中只有仅存的这一点回忆。我明白你为什麽要告诉我这个故事,我想我愿意尝试找到别的重心,将这段过往当作我生命中的一个段落。」

况天佑笑道:「你能这麽想就好了。」

「好了,故事听完,酒也喝完了,不如趁这时候一起把酒吧的东西收一收吧。」何有求说着,已经卷起了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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