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Hi or Bye. — 10.

Samir-

思苹。

我猛地睁开眼,但什麽都没看见,明明一切如此熟稔,几乎能感受到快碰触到我的颊的、你的指尖;明明你的气息是如此地激起我深沉的情感。

我把吉他搁置墙边,起身并慢慢的伸出手试图抚触到些什麽,但仍旧是摸空,就如我所见的虚无。

怎麽会呢?我非常确定,你、在这。

「思苹,为什麽要以这种方式让我记住你一辈子?」我问,问心里早有底的问题。

其实很多问你的问题我都会找解答,甚至是明知故问我也还是要问,毕竟我总是没安全感,我深怕哪天没人懂我了该怎麽办?

就是这样的不安,我不敢提我们彼此都心知肚明的感情,尽管不舍你眼里的哀怨与受伤,却还是只站在模棱的界线上,不踰越。

你恨我吗?我想毕竟还是会的吧。如果换作是我我一定会又狠狠地自嘲自己然後怨天尤人啊,就像你说的,这世界在我眼里很不堪,我看见的美好永远比丑陋少很多。

可是你知道吗,有你在身边的那段日子,很多晦暗其实都被驱离了。因为有你。

但你没机会知道了,我什麽都还没对你坦白,什麽都还来不及说清楚,你已然离开,以最坚决、无可挽回的方式离开。

我对你的过度冷淡,其实只是想让我们都冷却,因为我们都太理性也太感性,导致找不到个平衡点让我们能以情人的方式相伴;可我忘了理性与感性间一直都会有之一胜出,而你往往都被感性湮没。

思苹,我常常被你的迷人吸引又被你偶尔散发的气质遏止,或许是因为你的情绪总是像谜一般难以摸索,看起来总是坚强太过度的让人无法不保护你。

你以为的坚强在我们眼里总是很不必要,因为那假装的太过了。你很聪明,那又怎麽会不明白你所谓的坚强在我们眼里尽是破绽呢?

你明白,却停不下你的假装。

我把pick夹在吉他弦间再一起收进袋子里,站起身,欲走出你的房间,手转上门把,突然想起不久前文莛交至我手的录音笔。

回头拾起被我丢在你床上的小东西,我眷恋的再望了一眼你的吉他,然後,我做了件会让文莛气炸的事情并且离开。

-

坐在文莛身边、你们家的墙前,她的呼吸有些紊乱,还有微微的吸着鼻涕的声音。

其实我不明白为什麽自己会追过来,只是觉得,如果没有追过来,是不是就会有个什麽不见了或消失了?

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明白为什麽事情会变成这样,就因为我的事情,平时总是有默契又形影不离的姊妹俩,居然撕破了脸各自暗暗哭泣?

干嘛啊,又不值得。

「所以咧,为什麽?」望着远方摇晃的树影,我又问了一次。

我不是为了那句去你的,因为不是不知道那句话为什麽会自她口中脱出──在那种情况下,我辜负了她姊姊的期待却还是满脸不在乎甚至吊儿啷当。所以那句「去你的」,我其实也一点都不意外。

只是我没有料到,Winter会真的说出口,甚至又强调了一次,还被Spring听见、看到。

Spring很讨厌脏话,尽管她表现的不明确也不排斥其他同学说成惯性,但每每我在她面前说出口,她总会皱起眉头无奈的看着我。

不知不觉间,慢慢的被戒掉,不再只是她在旁边才不骂。我相信,文莛一定比我更了解Spring,她却没有忍住那道防线。

因为我的太散漫,因为我粉碎了Spring的期待却仍是大言不惭的无所谓,所以文莛受够了我的无所谓,所以她宁可被她最亲爱的姊姊不谅解也想狠狠地骂我一顿。

毕竟,也只是太爱太想保护她最亲爱的姊姊、Spring你,而已啊。

「是因为你抢走了姊姊。」突然地、文莛开口把我的思绪抓回。

「啊?」什麽叫抢走了Spring?她明明、不是我一个人的啊。

风吹得很轻,夏日的和风总是带着暖暖的气息,然而却吹不进文莛和Spring的心里──此时此刻,她们头一次为吵架而分散开来。

「姊姊很喜欢你,你却不懂得珍惜。」良久、她轻缓地说,语气轻得很飘忽。

「啊?」

「你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老是啊呀啊的,你到底凭什麽牵引姊姊的心绪嘛!」

「……」然後我抿唇沉默。

对、我在装傻,自从跟翌璇说明白之後的那天起,我无时不在装傻。因为我亲口对你的告白没有回应,这让我很惶恐,因为不论是表错情抑或会错意都可能让我们分道扬镳。

可你什麽回应、反应都没有,依旧自在互动与我,这让我困惑──在你心中,我到底占了甚麽样的位置?怎麽会对我的告白,一点正常反应都没有。

我很困惑很惶恐,可我懦弱,始终不敢向你问个清楚。所以我们以所谓爱情中最美的状态相伴,维持着只能触到指尖却不得紧紧交握的距离。

我们竟只能模棱的暧昧。

「……我懂你的感受,也懂你为什麽这麽说、」片刻的沉默後,我决定开口,认真地字斟句酌,难得地好好面对,「可你有好好地问过Spring了吗?」

「……」似是被我难得的认真吓到,她征愣地眨了眨眼,我浅挂着微笑,继续说道:「我也很想知道,我梁语夜何德何能让叶思苹的心绪牵引於自身。」

「……如果说得出理由,就不是真的喜欢了。」她说道,说得理直气壮,不容质疑。可我就想让她明白事情不是那麽纯粹。

「在你实际开口问并且得到解答前,这些话都只是你自己虚空的揣度不是吗?」我平缓地说着,说给文莛听、也说给我自己听。因为我也一直只是凭空揣度你的心态与想法,可我从来不敢开口问,就怕你的答案与我所想有一点点的落差。

我太过害怕失望,以致於不敢拥抱希望,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当时的我们又怎麽能预料,多年过後,我就只能静静诉说我们的故事,一段甚至连开始都不算有的故事。

文莛没再多说,那天的最後我只留她在那儿冷静思考。毕竟很多时候,有些事情有些结,并不是旁人能解得开的,真正有这种能力的人,只有她自己。

不知道哪儿来的信念,我就是相信,文莛终会找到最好的答案,因为对象是她的挚爱、她的姊姊,所以无论如何她都会觅得一个善终的办法。

对於姊妹俩的羁绊,我选择相信。

「Spring在做每件事情前,优先考量一定是她的Winter。」离开前,我回头这样对她说,并且:「若你对这点有半点质疑,那你才是真的辜负了她。」

然後我就好帅气地离开。

我不知道你们後来作了什麽样的沟通抑或甚麽都没做,我只知道,你们似乎什麽都没变,可其实什麽都变了。

没有人查觉到你们不再一块儿进教室、一块儿放学回家,你照旧还是常去找梓琉学妹和阿育,文莛开始去和你之外的人交流。

我无法直接问你们之间发生了什麽,因为我知道这之间跟我有莫大的关系,直到某天我再禁不起好奇,到阿育家的饮料店喝免钱饮料兼找阿育关心一下。

「欸,Spring最近找你们的频率增加了,她有没有说什麽?」大大吸了口半糖少冰的苹果红,我试图装作若无其事的开口问。

而他小子似是看不惯我的做作,乾脆跟我打哈哈:「几乎每天来,那麽多节下课加起来,何只『说什麽』而已喏。」

你喏个屁。

我赏他一个白眼,有点想举起手来送他一个大爆栗。是平常都开玩笑开习惯了,看不出来老子我心情不好嘛……不、阿育怎麽可能看不出来。

故意的。

「是怎样。」我把苹果红推开,扬起眉有些不悦地看着他,而他只是撇开脸,不愿多作解释。

我们就此僵持了片刻,直至学妹来找他才淡了些开始闪电的气氛。

「我先走了。」瞥了她们一眼,我连饮料都懒得喝光的负气起身,学妹瞄了阿育一眼,淡定的看着我。

「学长,有空……多关心学姊吧。」她轻描淡写的开口,口吻轻的似是在讨论天气,而阿育好像没料到她会开口说这些,拉住她的手。

她没有理睬,只是继续说:「很多话跟情绪没有表达出来,不是学姊不肯或没事,有时候,是她忘记怎麽说了。」

忘记怎麽说了。

对啊,为什麽我会忘记,忘记你是多麽懂得逞强的女孩,不是坚强是逞强,以为自己是坚强但其实是逞强的你,有什麽苦又怎麽会肯表达出来呢。

我竟任性到忘了我们之於彼此是怎样的存在,我竟颓丧到忘了我们曾经给予彼此的允诺,我怎麽能、糟糕成这样?

我丢下还沁着露珠的苹果红,抓起手机飞奔而去。

我边走边拨出Spring的手机,突然着急着想听见她的声音。

「喂?」

「Spring,你在家吗?」

「噢……刚回到家啊。」

我快速越过一条马路,走过转角,将话筒更加贴近右耳,抬头望着眼前建筑的某楼层。

「可以下来吗?」我喘了小小的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出口。

然後我望着的那扇窗,窗帘忽地被拉开,我看见你,你讶异的表情鲜明印在我脑海里。我举手比了个Ya。

你挂了电话,窗帘再次被拉上,我坐在上次和Winter并肩聊天的地方,等待。

须臾,你开门走出来,脸上甚是不解,我站起身看着你,伸出手对你发出散步的邀请。

你垂眸看着我的手,迟疑片刻,然後缓缓举起你的手,放入我的掌心。

我们缓步绕着巷弄走,阳光映着你的脸,你的睫毛落在颊上刷成阴影;我们沉默地走着,没有人打破这静谧,我的右手和你的左手晃呀晃的,真的就好像情侣。

「……Spring。」

终於,我甘愿鼓起勇气开口,在已经绕回你家门前的这一刻。

你有耐心的直视我的眼睛,等待我道出找你的目的,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後启齿:「对不起。」

你偏头看着我,随即又了然的移开眼神沉默,我看着你的侧脸,有些着急你的淡定。

片刻後你慢慢开口:「上来坐坐吧,我弹吉他给你听。」

我没有拒绝,乖乖地跟在你身後,一方面好奇你家的摆设,另一方面好奇你的用意。

进了屋内,或许是因为这屋檐下只住了你跟文莛,摆设竟简单的有些夸张。你关上门,钥匙随意地丢在茶几上,然後看着我:「不知道你会来造访,所以没有苹果红……」

我笑了笑,摆手说不必了。而你还是坚持泡了一杯绿茶给我,还问我要不要加糖。

「不用了,我想试试你最喜欢的味道。」

你点点头,把杯子递给我後,小心翼翼地拿起吉他坐下,以眼神示意我也坐。

你熟练地调音,侧耳倾听每条弦的音调,我看着你专注的脸,有些出神。

似是注意到我的目光,你抬眸看着我,微微一笑:「要点歌吗?」

我没有答话,仅是摇摇头,你又把视线专注在弦上,脚微微地打着节拍。

前奏落下,你的指尖熟练地在弦间舞着,你闭上双眼,开口唱起歌。

我被歌词震憾地说不出话,你唱着,眼神与我对望,除了你的歌声与吉他的旋律流泄在我们之间,时间当真就凝在这一刻。

总以为谜一般难懂的我

在你了解以後其实也没什麽

我总是忽冷又忽热隐藏我的感受

只是怕爱你的心被你看透

猜得没错想的太多不会有结果

被你看穿了以後我更无处可躲

我开始後悔不应该太聪明的卖弄

只是怕亲手将我的真心葬送

我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遥远的距离都是因为太过聪明

要猜着你的心

要再一次确定

混乱的思绪都是因为太想靠近你

你想说些什麽呢Spring,我以为,我们的默契已经足够了,可此时此刻,你之於我,有些遥远。

余音缭绕,我们望进彼此眼里,却都是如此复杂。

「这首歌是?」我开口道破沉默。

「陈绮贞的,太聪明。」

後来我们聊了些什麽呢,我们聊了很多很多,却没人提及你唱这首歌的用意。

我们都明白,懂了太多没好处,对彼此、都没有。

那个下午,你弹吉他的专注,你唱歌的深情,你歌声的渲染力……全部深刻在我心中。

噢,我忘了说,还有那杯绿茶的苦涩,在那个午後,我还不懂你到底为什麽要让自己的味蕾被苦涩包覆。

可後来的後来,当我每次再嚐到无糖绿,我都痛恨自己。

你已太过习惯让自己被苦涩包覆,无论味蕾或你的心。

而我没发现,竟没发现。

绿茶的苦涩,怎麽跟我给你的痛苦比较?

对不起,Spring,我只能用无限的对不起来对你诉说,我知道说对不起没用,可我除了这句话竟真的不知道还能说什麽了。

我的自私,我的懦弱,我的没用,我的固执,我的不坚决,我的自我保护……

太多太多我的各种缺点,竟成了让你离去的主因。

若早知道会如此,我会改,再难改都会改,就算真的会受伤我也改。

可是,最重要的可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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