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用膳,都不说话。她静静地看着他用膳,好一会儿才终於忍不住开口划破静默。「贝勒爷喝酒赢我,是不是咱们就不回盛京去了?」
他没有回话,仍自顾自地吃东西。
「玉主子可是吩咐过的,如果贝勒爷不同我一块回去,那……」
想不到他竟抢白,「好,咱们明儿就回盛京去。」
闻言,她欣喜异常。「果真?」
他点头,「嗯。」
「太好了,」她站起来,向他福一福道:「多谢贝勒爷,我总算可以回去向玉主子交差了。」
「我可以同你一块儿回盛京,」他温文一笑,拉过她的手。「你,是我的侍妾,可别忘了喔。」
她赶紧将手给缩回来,睨他一眼。「哼,你,胜之不武!哪有主子这样欺负奴婢的?」不待他回话,她迳自把用完膳的空碗空盘给端走,不再搭理他。
夜里,已备好明日要回盛京的所有一切。沉璧累极了,正打算歇下。
多尔衮从寝室里走出来,口渴找了茶水喝,喝完,走到沉璧身旁。
沉璧思及今日他唤她「小侍妾」,又见他朝自己走来,有点紧张慌乱,於是有些戒慎地看着他。「贝勒爷,您,您不早早就寝歇息可还要做什麽呢?不累吗?奴婢可累死了。」她支吾结巴,手里还绞着帕子。
见她这般情状,他愈发想笑,闹也闹够了,索性柔声对她道:「小侍妾,别紧张,我不会对你怎麽样的。你好好休息吧,明儿可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赶呢。」
她有些懵了,微张着嘴巴獃看向他,眨巴眨巴地眨着溜溜圆的大眼睛。
他轻轻推了她的额头一把,便进房睡觉去了。
◆◇◆◇◆
终於,皇太极偕哲哲、玉儿与众福晋住进大汗宫里,众妃嫔暂且先回自个儿的宫,安置一切贴身细輭与日常生活的物件。此时此刻,宫内所有人皆为皇太极的登基大典而异常忙碌。
玉儿被安排住在西宫,许多眼生的内监宫婢正帮着抬进她的衣饰用品,一一摆置妥当。有名陌生宫女,正替玉儿整理笔墨纸砚,将这些东西件件摆置在翘头几案上。她见一大叠玉儿所写的毛笔字,很是讶异。
「咱们侧福晋还真是用功呀。」她笑。
玉儿听见,款款走来。「你是新安排到我宫里来的吧,叫什麽名字?」
「奴婢名唤夕云,早些日子知道要被安排侍候玉主子,心里可高兴了。」
「为什麽?」玉儿好奇。
「大家都说玉主子随和脾性好,有个贴身侍女叫什麽沉璧来着,不就和玉主子情如姐妹吗?咱们当奴婢的能跟上好主子,自是修来的福气,哪有不高兴的呢?再说,若要真能和玉主子情如姐妹,待回老家说与我阿玛额娘听,他们肯定会觉得骄傲,在邻人面前走路都要有风了呢。」
玉儿笑了笑,「好好当差,我这主子总不亏待你们。」
「是。」她摆妥了笔墨纸砚,笑盈盈对玉儿道:「如今四贝勒爷已继承汗位,现在又能侍候玉主子您,奴婢近来的心情可真真是好得不得了呢。」她呵呵呵地咧嘴笑着,一脸傻大妞的模样。
玉儿只嘴角挂着一道弧线,并未接话。
「主子可知道吗?」夕云自顾自地说道:「奴婢原就是『四贝勒爷』党的,从以前就一心巴望着四贝勒爷能继承汗位呢。」
「喔,为什麽呢?」这话倒引起玉儿好奇。
「奴婢可是识人甚明,知道四贝勒爷有帝王之才呢。」她大喇喇地说。
「是,当心被其他爷党的把你捉去痛打一顿。」玉儿顽皮地警告一句。
她吓得噤声,赶忙以手摀住自个儿的嘴。「好在主子提醒奴婢,以後若有人问起,主子可千万别说奴婢是『四贝勒爷党』的喔。」
玉儿摇头,莞尔一笑。
※※※
多尔衮与沉璧乘马车,一路往盛京的方向出发缓行。黄昏,天边红橙的霞云一卷卷紧紧地相互捱着,像护送他们回汗宫一样,更好似远在天边喁窃私论着他们,诉说情韵轶事一般。天空缤纷的色调,倒与沉璧此刻心中的色彩相互辉映。
终於,马车抵达汗宫大门,往朱红巍然的宫门里一瞧,便又可见重重殿宇、朱墙碧瓦、宫粉玉砌、勾栏曲径,一切看似无止无尽。重重楼檐,此时竟似幻化成古月弯刀,勾破了沉璧心房的窗纸,她的心因而漏跳了一拍似地惊慌。
沉璧自马车上跳下,多尔衮也跟着下车。
「贝勒爷,沉璧这就进宫去了。多谢贝勒爷送我回来。」说着,行个礼就要往汗宫里走去。
多尔衮跟在她身後,三步并两步地上前。「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贝勒爷快回贝勒府去吧,我自个儿进去就行。」
「你自个儿进去?」他揶揄,「你以为你谁呀,七仙女还是王母娘娘?」
「啊?」她不解地看着他,清明的瞳仁里映有温文如玉的他。
他笑,「你虽是玉福晋的贴身侍女,但宫中并没有人认识你,怎可能放你通行?我是皇子,经常出入汗宫,各班侍卫皆识,还是由我带你进去吧。」他没有多想,拉着她的手迳直就往汗宫里走去。
一开始她也不觉得有什麽,可因他紧拉着自个儿的手不放,便渐有许多宫人瞧见,异常惊讶──破天荒。她们的喁窃私语如远天霞云般,纷纭、细碎、惹人瞩目,是羡慕,也是嫉妒。这样的情状,教她整个人局促了起来,不该躲藏,却更不该落落大方,总之纷乱无措的心绪,教她不知作何反应是好。她只能低着头,由他霸道地牵着自己,穿越层层宫墙,勇往直前地向里走去。
送她至后宫宫门前,他停下脚步,松开手。「送你到这儿,你进去吧。」
她向他行礼,「多谢贝勒爷。」她的头并不抬起,只是含蓄。
他点头,转身离去。
见他走了,她也转身,正要走开。
他走了两步旋又回过身来,喊她:「沉璧──」
听见他轻唤,她转身回眸。
他柔声对她问道:「以後,还有机会可以再吃到你所做的面疙瘩吗?」
她微笑,颊上的红晕与此刻的霞云绯红相互掩映。她朝他点头。「嗯。」
他微颔首,一笑,一转身余了一地潇洒倜傥,脑勺後长辫划了一个满满的圆弧,然後大大地迈开脚步,沉稳而缓缓地离去。
她往回走,一步步踩着愈渐松輭的步伐。忽明显意识到,好似有什麽东西随着她的步子渐渐抖落。其实,她很清楚知道,心里有个什麽东西正在消溶瓦解,她虽知道,却告诉自己,这样就好,什麽也不用多想,毕竟她并不属於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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