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雪逐渐下的和缓,不见以往的强力,远方的山顶上依然挂着白皑皑的雪,但原先路旁的银白已可窥见茶色的大地。
嫩绿的小点慢慢晕染开来,枝头上的花苞膨胀,远处的山野也奏起春之乐章。
平安京的人们纷纷露出喜悦的笑容,准备迎接每年足以遮盖整个天空、京城的樱花。
小梅待在孚羽王府邸已有月余,孚羽王和鹤雪夫人待她犹如娇贵的雏菊樱,茶来伸手,饭来张口,是她在这个时代的生活写照。
偶而鹤雪夫人会领着女眷来邀她去庭院赏樱观月,吟和歌,但对於和歌这种高深的文学,要她吟她还真吟不出什麽东西来,只能坐在一旁乾笑。
这天,小梅独自一人在府邸中散步,说好听是散步,实则是她已经迷路。
这孚羽王府真是大的她想要尖叫嚷人来带她回房,偏偏沿途就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奇怪,这刚刚不是已经来过了吗……」小梅喃喃自语,看着眼前的这座清澈的池水,池的中央还设有凉亭。
小梅微眯着眼,索性移步至中央的凉亭内稍作休息。
阳光从一旁的树叶缝中洒落於池,池面彷佛被洒下片片碎金,耀眼的令人睁不开眼,阵阵徐风带着春香的气息。
这个池子应该是孚羽王夏天赏荷的地方吧。
在这里也有段时日,她不禁大叹平安京的贵族真懂得享受,春日赏落樱、夏日赏香荷、秋日赏红叶、冬日赏清雪,每年赏赏赏,真是赏也赏不尽呢!
小梅搥着早已发酸的小腿,整日都穿这个重死人的十二单衣简直是活受罪,让她想走快也没办法,只能学鹤雪夫人与其他女眷一样缓步而行。
但是她的缓步可没有像鹤雪夫人那般优雅,她的可以说是重度手脚不协调,有时走一走还会踩到衣摆跌的狗吃屎,害她的身上淤了好几块。
喔唷,她到底什麽时候才可以回到那温暖又空气极度不好的现代啊……
「这里可没有荷花哦,无家可归的小猫。」
正当她想的入神时,身後站了一抹高大的人影,那声音慵懒中带着一丝性感。
小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站起身来,转过头就看见一名手持桧扇的贵公子,他的眼眸宛若华丽妖魅的八重樱,正兴味的看着她,唇边的一抹笑意彷佛可以牵动天地,令周遭事物黯然失色。
小梅两眼发直,呆愣的傻在一旁。
天,这男人也美的太离谱了吧……
「怎麽,吓傻了吗?无家可归的小猫。」
见小梅呆愣在原地,两眼发直看着他的样子,更觉得有趣。
他早已从孚羽王的口中听来,孚羽王与鹤雪夫人有意收她为养女,他倒要看看这女子是否像孚羽王所说的,如青梅般散透着淡淡芳香。
男人微弯下身,那张美的不可方物的脸正与小梅面对面,这时小梅才恍然醒悟过来,当她对上那娇媚如樱的眼睛时,他对她露出足以迷死万物的笑容。
「女子对男子投以那麽露骨的眼神,可是会引起误会的喔。」男人拂出的热气顿时弥漫在她的脸上。
小梅下意识举起右手,一掌就是把男人的脸推开。
「啊——你这个死变态!」
她这一生还没与男人有那麽近距离的接触,就算他长的漂亮也不行做出这种失礼的行为。
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倒退好几步,细致的脸庞中央印上了红印。
「亏你长的这般好皮相,原来是个死变态!」小梅指着男人的鼻子大声怒骂着。
若是身旁有防狼喷雾她早就喷死他了。
男人依然若无其事的看着她,那神情与小梅现在咬牙切齿的表情完完全全成反比。
「这样啊,多谢你的夸奖。」男人的笑意更浓艳了,孚羽王说她如青梅般透着淡淡芳香,看来他可得改观了。
因为这颗小青梅现在可是换化成竖着毛的小猫,一不小心就会被她给咬伤。
「喂,你这人怎麽回事?我可不是在夸你!」这男人是头壳坏去了吗?
「淑女可不能大声嚷嚷说喂的。」男人举起手中的桧扇往小梅的头顶上一敲。
这让小梅的怒火燃的更旺了,「你说话就说话,干麻拿扇子敲我头,你这没礼貌的家伙。」
「还说。」又是一敲,虽然敲的没很大力,不过她可是据据实实地听见自己脑门被敲的清脆响声。
她相信那杀千刀的家伙也一定听到了,那该死的笑容就足以证明,搞得自己脑袋好像没装东西,虚有其表实质里头是中空的。
啊!真是气死她了。
见小梅涨红的脸彷佛下一秒就会被他气的气结身亡,这才收起那玩世不恭的笑容。
「时间来不及了,我还得去会会朝香家的女公子,不过,这张美丽的脸被你弄成这样……」
他心疼的抚摸着红印未退的脸庞,委屈的眼眸直瞅着小梅。
「你这个虚有其表的男人!」
哼!空有好皮相,内心却糟的彻底。
「啊,但是上天可是残酷的,创造出我这内里外在都兼具的好男人。」
她倒是见识到书上所说的,平安京时期的贵公子无不风流成性,眼前就是最好的代表。
「快给我滚!」她已经在跳脚了。
「呵呵,我们後会有期,小梅小姐。」
小梅原本气结的脸,听见他喊自己的名字,顿时愣了一下,这杀千刀的怎麽会知道她的名字?
「藤原泉雅,你可要记住罗!」临走时,他优雅的转过身,道出自己的名。
微风轻徐,荡起那袭淡紫滚着金边的衣摆,紫苑花绣在上头衬出他不凡的贵气,随着清风逐渐隐默在她的视线。
当小梅气呼呼的准备要离开凉亭,正要踏出第一步时,「啊唷!」她被自己的衣摆给绊倒又与地板再续前缘。
「啊——藤原泉雅,你去死吧!」
她的怒吼响彻整个庭院,原本在树上歇息的鸟儿听见这宛如恶鬼现世的声音纷纷举翅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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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菊,藤原泉雅到底是什麽身分啊?」
春樱烂漫,尤其是夜晚的春樱在几盏紫灯笼的照耀下更显娇媚,小梅坐在房外缘侧的地板上欣赏着坪庭的樱花。
她身上套着薄单衣,乌黑的长发如瀑般洒在背後,随着晚风的吹拂轻轻飘荡。
「小姐是指中纳言大人吗?」
「咦?中纳言大人?」小梅诧异的看向阿菊,看不出来那变态的官位还颇高的嘛!
据阿菊所说,藤原泉雅是出身於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藤原氏一族,官从三位,与各大臣、纳言参议国事,辅佐天皇共理朝政,官位仅次於大纳言。
若是她没记错的话,担任中纳言的资格,其一是关白大臣之子、其二是担任过参议、右大弁之职,里头最有可能的就是当今关白大臣藤原经宗是他的父亲。
从阿菊口中,小梅也逐渐了解到这个时代所发生动荡。
自从二条天皇暴病去世,由出生仅七个多月的皇子顺仁继位,这个皇子就是当今的的六条天皇。
而朝廷又分为二条天皇的亲政派与後白河上皇的院政派,两派人马水火不容,呈对立关系。
二条天皇驾崩,亲政派誓死扞卫幼君,当时的关白大臣亦同摄政大臣,由藤原氏的领袖近卫基实为亲政派之表,辅政幼主,稳固朝纲,在位期间功不可没。
然而,二条天皇驾崩後的一年,近卫基实也因病随着先皇去了,其幼子近卫基通无法承袭父职之位,国君年幼,朝廷必然要一位贤能者来接替,最终由右大臣藤原经宗接位。
亲政派失去近卫基实,势力逐渐萎靡,就在一个月前,後白河上皇的势力凌驾於亲政派之上,藤原经宗迫於形势,只好向後白河上皇表示恭顺之姿。
啧,真是倒楣,穿越就算了,还穿到这种朝廷正掀起腥风血雨的时代。
值得庆贺的是孚羽王虽贵为後白河上皇的表弟,但鲜少参与国政,以至後白河上皇对这位皇表弟还算和善,孚羽王府依然静幽的如一片乐土。
小梅来到王府将近二月有余,孚羽王与鹤雪夫人一直以来都希望能够拥有一个女儿,直到惹人疼爱的小梅出现,又正好小梅无亲无故,所以他们俩决定收她为养女。
小梅得知此事,一口就爽快的答应,毕竟成为人家的养女还有个遮风避雨的好地方,总比厚着脸皮一直住在人家家里,还要担心不知哪时会被主人赶出去的好。
所以这棵巨大稳固的树干,现在她可是牢牢的抱紧了,而且绝不松手。
不过事情可没有小梅想的这麽轻松,身份已贵为皇族,要学的宫中礼仪、和歌、书法、烹茶之道、香道等等,样样都不可少。
这时期又接近宫中三月的樱花宴,孚羽王每年都会携带家眷赴宴,而这年孚羽王又收她为养女,宫中皇族及贵族必会对这名新收养女抱着高度的好奇。
距离三月份的樱花宴还有一个多月,在这之前必定得将她的礼仪及和歌教导好,鹤雪夫人除了亲自教导她礼仪之外,还请了外头享有盛名的和歌老师来教导她。
原本过得惬意无比的小梅,现下连一刻歇息的时间都没有,每天都在进行特训,她的日子也变得极为煎熬痛苦。
「小梅小姐,今日的课程已完毕,您可以休息了。」
休息这两个字实在是太甜美了,小梅在心底不禁高喊万岁,雀跃的心情彷佛可以升上天。
「是,辛苦您了。」
虽是这样,小梅还是恭敬的对老师行伏身礼,直到老师站起身离开室内,她才整个人呈现放松的大字姿势,平躺在榻榻米上。
古代的礼节真是够折腾人的了,比考大学入学考还难,而且在这边与异性说话竟然要弄个帘子隔起来才行,公众场合与异性同坐时还得用纨扇或衣袖遮蔽脸孔,是见不得人是不是!
要不是看在孚羽王与鹤雪夫人待她极好,樱花宴上不想让他们丢脸,不然她早就二话不说抗议离家出走了。
还有最夸张的是,她前些日子才知道贵族一天只吃两餐,两餐耶!节食也不需要这样啊!那麽她之前吃的足足是他们好几天的餐量,府里的女侍一定都认为她是个大食怪吧……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自己血糖正在以光速的速度降低,肚子饿的咕噜咕噜叫,她朝外头唤着阿菊,差遣她拿些和果子来垫垫她的胃,不然她铁定无法撑到晚餐。
「小姐,您不能等到晚膳吗?」阿菊面露难色的看着她,这已经是小梅今天第三次要点心吃了,她真担心小梅会吃出病来。
「不能。」
「您这样会吃出病来的……」感受到小梅锐利的目光,她愈说愈小声。
「阿菊姐姐,我拜托你、求求你,当作做善事救救我这个可怜人吧!我每天都要学这学那的,都快被折磨的不成人形了,你不觉得我好像有变瘦吗?」
小梅站起身,转了一圈给阿菊看,不过在十二单衣的包裹下,哪里看的出胖瘦呢?
拗不过小梅,阿菊只好再度去向厨房要点心回来给她。
平安京时期的和果子做得精致不说,味道还好吃的足以令她痛哭流涕,而且孚羽王府的点心要吃多少就有多少,这对她这个爱吃甜食的人来说,绝对是天大的恩典。
所以她又再度搬出自己的座右铭,人生唯有吃才是王道!哇哈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