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沒有答案的選擇題 — 2

一大清早,那该死的闹钟就开始鬼吼鬼叫,一刻也不放过我的耳朵,等我睁开蒙胧的双眼,准备继续倒回床上时,才发觉今天是开学日。

我把一头长发束成马尾,看了一眼这个家......空旷得可悲,我大部份的东西都已被某个热心人士搬去他家了。走到门口,我拨了通电话给那个变态房东,「喂,我搬出去了,钥匙我放邮筒里,如果......还有什麽东西我忘了带走,就麻烦帮我处理一下吧。」

通话时间仅短短的二十秒,这是我最後一次拨那通电话,因为下一秒,那个号码已经不在通讯录里了,我想,之後也不会再联络。

*

「明潭大学」四个闪着金色光芒的字,有点刺眼,走向人群,我知道又要适应新环境。西栋三楼一年甲班,我捏着手中的平面图,突然怕自己会在这里迷惘,不进不退,也找不到正确的方向。

走到二楼时,我看到一个高大的男生从两个女生面前「呼啸而过」,因为手太长,不小心挥到「人家」......

「喂!你干嘛打她奶?」其中一个女生对那个男生吼去。

「打她奶?平的啦!」

「你就别让我踹鸡!」「受害者」朝那个男的比了中指。

我在一旁,下巴差点没掉下来,这里的学长姐,开场白都是这麽劲爆吗?我摸摸鼻子,赶紧溜到三楼去。

非礼勿视。

或许我还太早来了,我的教室只有小猫两、三只,而其中一只的背影竟是如此熟悉,余靖炎怎麽会出现在这里?他不是数学系的吗?一,他走错教室。二,他耍我。如果是一,我会找机会笑他;如果是二,我会给他吃我的粉拳。

我拿着包包,把它放在他右边的座位,我故意把声音搞大,他居然连瞪我一眼也没有,我终於忍不住了:「余靖炎!」

对方终於抬起头来看我了,但我在他眼中只寻到漠然,彷佛他是个做错事的小孩,彷佛在他面前的这个疯女人是个陌生人,此刻在跟他装熟。他愣了好一会,才笑着问:「你刚刚是叫余靖炎,是吗?」

「废话!不要跟我说你改名了!」我现在觉得他的笑很讨厌。

他先是露出惊讶的表情,然後很认真的看着我,「我不是余靖炎,我是余靖贤。」

晴天霹雳,他爸爸的第一天来学校就认错人,不过那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是怎麽回事?连名字都差不多又是怎麽回事?

「不要告诉我你们两个是双胞胎兄弟......」我的头,越来越低......

他失笑,「我们就是双胞胎啊,你好聪明呢。」

啵!我听到自己的心脏炸开的声音,我今天才知道居然有人长得跟余靖炎一模一样!

「你......跟我哥很熟?」

「算是。」我哥?那余靖贤是弟弟罗?

「呵,你会认错很正常,认识久了,我们两个还是有差的。」

「他从来没说过他有一个弟弟的......」我还在呢喃。

他轻轻地笑,我却开始头痛以後该怎麽和那两人对话,长得一模一样也就算了,声音也一模一样,就连那个「轻轻笑」的频率和声调也分不出来,我还真的不知道他们两个是差在哪里。我比了他右边的座位,我的包包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躺在那里,「那,我坐这,可以吧?」

他给了我一个「没意见」的眼神,我也就「没意见」地坐下,正要拿出言情小说来啃,那个同他哥好听得没话说的声音又响起:「同学,请问你贵姓?」

我翻开小说的第一页,没有抬头:「程沛娴,多多指教。」

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是......算了,还是先想想以後该如何和两个像复制人的双胞胎兄弟「好好相处」吧~

这个世间,不太可能的事还是存在的。

*

开学第一天就碰到奇奇怪怪的事本来就不值得炫耀,但接下来某些对话还有点让人想吐血,其实走进明大,也不是什麽好兆头。

「欸,一年丙班有个帅哥耶,你们知道吗?」

「喔,数学系的啊?」我躲在楼梯角落,「洗耳恭听」。

「他好像姓余吧,不过对人的态度挺冷漠的,要追就难追了。」

「姓余?我们班也有一个姓余的。坦白说,美男一个。」这时候我们班来一个插花的加入讨论区。

「一甲?不会跟一丙的那个是兄弟吧?」

「我不知道一丙的长怎样,不过我们班的那一个不会说很冷漠,至少我看过他笑,超经典!!」

喔......原来考大学的目的是在看帅哥......

「陪我去一甲,我要看你说的那个经典笑容。」

「嘿嘿,准备要来选校草校花的排名了。」

几个花痴从我面前走过,没回头看我一眼,表示我的存在感是薄弱的要命!

我怎麽感觉我落伍了......一群乌鸦从我头顶上飞过,吵杂声,彷佛是对我的嘲笑。

下午,举行开学典礼,各自排各自的队,我排到最後一个,存在感指数又降低,我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一阵有规律的呼吸声闯进耳里,我把头往右一转,余靖贤露齿一笑......

他什麽时候排在我旁边了?他不知道他现在人气正旺吗?

台上的校长正滔滔不绝向大家展示他的口水功,国小参加了六年的开学典礼,我的眼神是空洞的,望着台上校长的嘴一开一合;国中参加三年的开学典礼,我的眼神是厌烦的,瞪着台上校长微眯的双眼,似乎他再废话一句,我的眼睛就会放出火苗把他烧成灰烬;高中,照样三年,我的眼神是厌倦的,双手插在口袋让台上的校长看我的白眼;大学,还有没味道的四次开学典礼,现在的我,哈欠连连,我看我们班的某些女生已经打成一片,聊起天来了,而我旁边的怪胎,正专心的注视着台上那个老头子,我满头问号,究竟老头子有哪一点吸引他了?如果他说他是在「专心听讲」,那我佩服,如果他说他在数校长脸上有几颗痣,我就真的败给他了!

熬过无聊透顶的开学典礼,我也快累趴了,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我最喜欢的歌,把我的瞌睡虫吵走了,「喂?」

「我在校门口,你赶快走过来吧。」余靖炎的声音很没精神,我暗自猜想他也是在开学典礼上猛打哈欠的其中一个人吧。

「嗯,等我两分钟。」

我小跑步走到校门口,他坐在机车上看着我过来,我笑着问他:「等一下还要打工,你这样有精神吗?」

「没关系。开学典礼颇烂,烂到我想数校长脸上的痣。」

「............」

*

余靖炎的家门口,停了一辆摩托车,加上我屁股下的这辆,他一个人需要两辆摩托车?「你用两辆机车?」我问。

只见他的脸上浮出「啊,完蛋了」的表情,他抽抽嘴角,「这......说来话长,你先进去摆好你的东西,等一下跟你解释。」他拉开门,让我进去。

刚踏进他家,我看到另一个「余靖炎」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我猛然回头,我身後也一个「余靖炎」,三秒钟思考,这下我明白了!

「你,跟你哥住在一起?」我质问那个在看电视的。

他把电视关了,看了我几眼,「这很理所当然啊,倒是你,哪有人一进别人家就问『你跟你哥住在一起?』的?」

「我房东是变态,只好暂时麻烦你哥一下。」我也懒得跟他解释太多。

结果他的笑容是越来越深,「喔~原来你就是那个被房东赶出去的人啊!我看我哥前几天打工回来就是一箱两箱,原来那个人就是你啊!这个世界真小。」可以拜托不要一直用感叹句吗?这样我脸要往哪里摆?

「你们......认识?」余靖炎的声音从我背後传来。

「我们同班。」我说。

「那......我应该不用解释了,」余靖炎抬了抬下巴,「你跟我来。」

我不自在地从余靖贤身边绕过,他又重新打开电视,综艺节目吵杂的对话声盖住了我不自在地呼吸。

他们家很乾净,走廊上不会突然出现乱七八糟的东西,走上二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三扇一模一样的门,余靖炎用手在三扇门前比划着:「中间的是我房间,第三间是我弟的,第一间本来是我们练舞的房间,我把一些你可能会需要的家具搬进去,然後你装在箱子的私人物品我放在里面,去整理吧。」

「喔,谢谢。对了,你说你们练舞......」

「锻链体力而已,」他边说边走下楼,「需要我帮忙的话,我在一楼客厅;肚子饿,来一楼厨房;要吹风,到三楼,三楼是顶楼,给阿飘住的;要解放,我们房间那条走廊走到尽头,记得锁门。」

「......」我抽搐着嘴角,这个人什麽时候会说冷笑话了?

我转动门把,走进我未来的房间,看得出来有特别打扫过,床舖上的棉被很整齐,其中两个角落分别摆着空空的衣柜和书柜,书柜前方,有个书桌,地上铺了块浅紫色的地毯。我走到窗户前,把苹果绿的窗帘拉开,看得出来窗帘是新装上去的,看着眼前摆好的一切,我的心暖暖的,这都是他们的心血,为了我,他们愿意把锻链体力的房间空出来,我其实是很感谢他们的,这个世上,还有多少人会把外人当作家人,付出这麽多?

我把衣服通通摺好收进衣柜,即使电风扇在转,我的上衣还是被汗水浸湿了,这时,有人敲了门,「程沛娴。」

「进来啊。」我用手臂抹掉脸上的汗。

余靖炎走了进来,好在他跟余靖贤穿不一样的衣服,我才容易认出他们两个。

「要不要帮忙?」他蹲到我旁边。

我指了指躺在他身後的箱子,「那就麻烦你了,那一箱书帮我摆进书柜。」

他很听话地照我说的把书一本本整齐地放进书柜,我余光瞥见他放书之前都先瞄了书名一眼。死小孩,还要了解我都收藏什麽书啊?!

「对了,刚才店长打电话给我,她说打你家的不通,我就跟他说你现在住在我家......」

「你怎麽跟她描述的?」

「你知道的,把变态房东的变态法大略形容一下。」

「......」好,算你有种。

「店长知道我们开学,所以把我们排五点半到八点半,你慢慢整理,反正有的是时间。」

「喔,好贴心的店长啊!」我边说,边「布制」我的书桌,把我带来的装饰品都摆在桌上了,我的桌子马上就热闹起来。

余靖炎浅浅地一笑,他把最後一本书放进柜子,「那个......我弟他,有吓到你吗?」

我先愣了一下,然後装出无所谓的样子,「还好啦!但是为什麽你都没说你有个双胞胎弟弟?」

「你也没问啊。」

「......」很好,丢出问题又被打枪。

「不要瞪我......我晚上会做恶梦......」他眨着诱人的双眼,楚楚可怜的表情实在有够可爱,我就是没种、心太软,才会因此就饶了他!

五点二十分。我到镜子前把束了一整天的马尾放下,像瀑布的长发倾泄而下,披在身後,我对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自己,余靖炎靠在我房门边,看着我这一连串的动作,双眼微眯:「你还是这样比较吸引人。」

「哪样?」

「头发放下来、笑着。」

「我也是这麽想。」

我们从二楼走下,穿过客厅,余靖贤还盯着电视,跟综艺节目的那些三八四九呵呵笑着,余靖炎拿起遥控器就把电视给关了,「电省点用。我跟程沛娴去打工,你顾家一下。」

余靖贤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哥讲话,他把目光移到我身上,眼睛睁得老大,快要凸出来,「程......沛娴!」

「你用那眼神看我是什麽意思?」

他搔搔头,一脸正经,「没什麽意思,不过你这样挺漂亮的。」

现在就开始巴结我,不会是有企图吧?余靖炎把我拉出家门外,不让我有时间胡思乱想。

他丢给我安全帽,同时也丢给我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我弟从不说女人漂亮的,你给他吃了什麽药吗?」

「别问我,我什麽事都没做。」

他应该要改问:「你有给我弟吃药吗?」这样才对吧?!

*

「先生,你的拿铁,谢谢你,下次再来唷!」总算没客人了,我靠在墙边打哈欠。

余靖炎去对面的超商买了两个面包给我当作晚餐,打哈欠那一幕正好被他撞见,他把其中一个面包塞进我手里,「快吃,等一下血糖过低昏倒就麻烦了。」呿......

没多久,又有客人了,我把最後一口面包塞进嘴里,「小姐,请问需要为你服务吗?」

「一杯椰果奶,大杯,去冰。」

「好的,请稍等。」

余靖炎开始「埋头苦干」,我两手闲着,只好插口袋,两眼也闲着,便放肆地乱飘,飘到那小姐手上拿的书,突然觉得很熟悉,那是我们外文系的课本!又瞥见课本背後的班级姓名......

「一年甲班,潘郁晴,咦!跟我同班咧!」

叫潘郁晴的抬起头来正视我,「真的?那你是......」

「程沛娴。」我指着挂在胸前的识别证。

「嘿,可以做朋友吗?」我对她点点头。

好可爱的女生。

「欸,我觉得你好漂亮,可以让我照一张相吗?」她拿起手机,好像笃定我会同意她。

我看向余靖炎,他不停地眨着眼睛,也没人知道他是在眨什麽意思的,我是希望他讲话,不是要他跟我对看却装无言!

「呃......可以......」我打赌我现在的笑容一定很僵。

勉强微笑,摆个pose维持五秒钟。第一次遇到刚认识就要拍照留念的......

「他是余靖贤喔?」潘郁晴指着余靖炎问我。

「不是,他是余靖贤的哥哥。」

「哇!果然名不虚传,才一天,学校就在传他们两个了,」她凑到我耳边,「好几个想追。」

好几个,想追一个对人态度冷到极点的,和一个从不说女人漂亮的?我在内心为那些「好几个」哀悼。

「所以,你跟他在这里当工读生?」

「嗯!」我把椰果奶递给她,「你的饮料。」

她把钱放在我手掌心,「谢谢你!明天见喔!」

我望着潘郁晴蹦蹦跳跳的背影,人家都说女孩子十八到二十岁时的人生是最灿烂的......

也许,吧。如果没有例外。

趁我发呆之时,余靖炎的声音悠悠传来:「看来......长得像也挺麻烦的。」岂止挺麻烦,是非常麻烦!!

「你终於知道麻烦了?但认错人,糗的还是我们啊!」

他低着头,彷佛在沉思什麽,在灯光的照射下,一整个唯美。

偏偏跟漂亮的麻烦在一起,我并不觉得讨厌。

......因为人总是现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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