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以叫他小高,我都忘了。」因为叫起来实在太顺口。
安恬恬翻了个身,看着墙壁。为什麽这件事会和那件事搅在一起呢?
八年前把她从护士行列逼退的那件事,和梦中情景如出一辄,一个跳楼的年轻病患,因为无法挽救,情绪崩溃的家属指着她痛骂。各种难以想像的恶毒言语从对方口中飙出来。
安恬恬哭着完成当天工作任务,却恐惧再回到相同岗位。
那时,她不过是个刚从护理系毕业的二十三岁小女生。对人生百态无法淡定,安妈妈更无法淡定。不要讲抢救生命这麽崇高,就算只是餬口饭吃也没有理由承受这样恶毒的侮辱。
当天安妈妈来找护理长,让安恬恬离职,合约部分则是安妈妈掏出口袋赔钱了事。安恬恬也很争气,准备半年就考上空服员。
然而现在,伤还没好,她却回来了,回来检视内心的伤口。
伤口在癒合吗?还是扩大?梦到这种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如果那时高慎知在,安慰的摸摸她头,她有可能度过难关吗?
安恬恬还没理清头绪。门口传来敲门声。「恬恬,你没事吧?」是秀慈,她的室友,也是A大急诊资深护士。
安恬恬三天前搬进宿舍,昨天来A大报到,今天是第一天上班。
「没、没啊!」
「嗯。那就好,我有准备早餐喔!」赵秀慈很会照顾人,浑身散发妈妈的味道。
安恬恬晃晃脑袋,想起至今发生的一切。
她住的这地方,叫做医护社区。距离医院大约走路十分钟,有自己的小公园,出入都要刷员工证,其实就是医院提供以便宜租金租赁的住处。这间公寓格局四房两厅两卫,四间房间由四个人分租。因此,安恬恬拥有三名室友。
赵秀慈、张淑君和李嘉蓉。
其中张淑君和李嘉蓉是她大学护理系的同学,赵秀慈则是A大急诊元老。
会住进来,完全是因为安恬恬看宿舍那天刚好被张淑君抓到。
可能是新买的床,还不适应,才做了这麽个怪梦。
「恬恬,你今天要上课吧?该起来罗!」张淑君扯开嗓门叫她,她们两个在大学是死党。
安恬恬大惊跳起,她还穿着宽松睡衣,头发很凌乱,一看闹钟,时间却已剩下十分钟。「等、等一下。」
「啊!慢慢来,我只是要提醒你今天要上课。」张淑君咬着蛋饼,不疾不徐的说。
上课,为期两天的职前训练。由高慎知拟定,光是想到今天一整天要面对他,安恬恬急得如热锅上蚂蚁。
到底要表现出专业度呢?还是要尽情散发女性费洛蒙?安恬恬很紧张,就连穿的衣服都无法决定。
然而,他替她拟定的训练课表又很严格。每天早上八点去会议室上课,下午接着到急诊诊间,在资深护理师旁边实习,学习处理外伤患者。虽然安恬恬曾有过急诊经验,但那是六年前的事了,有很多处理准则都已改变,她必须重新学习。
安恬恬赶着梳洗完毕,急慌慌冲进浴室,险些把牙膏当洗面乳。然後抓起蛋饼冲锋,二十分钟不到,终於很优雅怡然的出现在双轨会议室。
「你迟到了。」高慎知背靠在墙上,慢慢的说。毫不在意她精心装扮的优雅,安恬恬不免感到一丝沮丧。
高慎知已着手准备投影机和电脑,安恬恬一边吃早餐,一边准备听课。右手拿着原子笔,翻开讲义,十足像个乖学生。
想到今天早上的梦境,安恬恬不由得会心一笑。
「你笑甚麽?」
「没有啊!」
「不要搞鬼。你会有甚麽古怪,我可是都明明白白。」高慎知说得很神气,这话倒也不假。偷藏漫画书、假装有听懂其实在放空、在笔记上涂鸦,以前他都是她共犯。
安恬恬嘟起嘴巴,故意很大力吸豆浆,弄出稀哩哗啦的声音。高慎知不理她,她又索然无味起来。
其实,她只是突然想到,他们最後一次到海边发生的事。
高慎知现在终於成了她的「师父」。
他本人有没有察觉到呢?
「喂!」她唤他。因为醒觉到小高两个字不能叫,新称呼「慎知哥」三个字目前实在叫不出口。安恬恬尴尬地喂了一声。
「甚麽事?」他还在调整投影机角度。
「我们甚麽时候再到海边?」
「要看大家排班吧!科内好像要办自强活动,就到东北角海边玩。」
「嗯。」安恬恬心里发闷,可是我说的不是这样,不是跟科内大家一起。安恬恬看着高慎知侧影,这男人全副精神都在专业上,所以才会这样,如今还是单身一人吧!
难怪他看见我来帮他这麽高兴,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