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台文脸上有种类似同情的表情,她咬住下唇,後悔对这个男人吐露这麽多。
「我明白了。」他语气温柔地说:「芸起,我希望你了解,我今天来,是为了帮你,而不是为了与你作对的。我自己也是白手起家,贫困的生活,不堪的过去,我都不陌生,所以我更佩服在经历过这一切仍旧把持住原则,不迷失自我的人,我对你,只有佩服,没有批评。
「让我这样说吧,撇开年龄身分不谈,高毅会喜欢上你这样的女人,不是件让我太讶异的事情。
「我是个生意人,天天都要面对突发状况,所以我讲求的是解决之道,不喜欢浪费时间追究过去。这次的诽闻,事实上对你的伤害,要比对高毅大。因为这则诽闻,他将来确实得面对一些质疑,但我对自己的儿子有信心,这些都无损於他本来就卓越的能力。但是对你就不同了。芸起厨房打的就是你超然的形象,现在被媒体贬损成机会份子,对你将来的业务一定会大受影响。」
「这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摇头。「不,这是高毅欠你的。他虽然聪明,但不成熟,作事情不顾後果。我相信他是真的喜欢你,但是,动机却教人怀疑。」
「什麽意思?」
「他一直没办法接受我和子晴的婚姻,认为子晴是因为钱才和我在一起,为了这件事,我们吵个不停,关系也越弄越糟。」他坦承道。
她想起高毅在咖啡厅里的怒气,但选择沉默。
「我想他一开始应该是有目的接近你,等到和你有一定的亲近关系後,再安排上演了攀岩场那一幕,因为他知道这件事会传到我耳里,他的目的就是如此,为了向我证明,年龄差距大的关系是多麽难以让人接受。他几乎成功了,我自己虽然选择了一个小我二十岁的女人,但却很难接受自己的儿子和一个大他十岁的女人在一起。」
空气中安静的只剩下时钟遥远的指针转动声音。
「透过子晴,我先认识了你,因为餐会,我对你的佩服更深。那天晚上我才明白,高毅的对象是你。本来我隔天就想找你单独聊聊,但在找你之前,我认为我更应该想清楚:我应该反对你和高毅的理由。
「我自己曾经是个穷小子,高毅妈妈是个富家千金,她不嫌弃地和我在一起,胼手胝足的一起创立了高达,所以我不会违背良心的用门地来反对你们。因为我和子晴的婚姻,年龄更不应该是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高毅的心态。」
她听得入神,没料到高台文这样的人会跑到她这个简陋的公寓里,如此坦白地剖析自己的想法。
「假如我能确定他对你的真心,那麽我似乎不应该有任何反对的理由。但问题是,假如他是出於报复我,而选择你,那对你也未免太不公平了,我认为你值得一个更好的男人,至少得是个成熟的男人。」
「你跟我说这些话的真正目的是什麽?」
他低头笑了笑。「或许是你的柠檬水有魔力,我很少讲话这麽没有重点。」
她也露出这一天真正的轻松笑容。「我相信。」
他真诚的看着她。「我有个提议,你听听看。」
她等着。
「我愿意资助你到法国蓝带厨艺学校深造,为期两年,等到高毅二十岁,他将取得自由运用公司股份的权力,正式进入公司。假使两年後,他对你的感情不变,那麽身为父亲的我,会反过来向你推荐我自己的儿子,希望你能接受他。」
她瞪视着他。
「这麽作的目的,是希望能确定他的成熟度,是否能与你匹配。」
她不敢置信地摇头。「高先生,我现在明白你成功的原因。因为认为高毅配不上我,所以希望我消失两年之後再出现,藉此试验他对我的真心,是这样吗?」
「简单地说,是这样没错。」
「那麽我的真心呢?」
「这段时间你是自由的,可以跟任何人交往,我只是提供你一个进修的机会,和不虞匮乏,甚至可以是富裕的生活方式。」
「我以为我已经说得很明白,我对高毅没有任何男女之情。你凭什麽要求我放弃我自己的生活,等待一个孩子成熟?说了这麽多,你不过是用话语包装你自私的要求。这和给我一笔钱,要我消失在你孩子面前有什麽两样?」
「你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局面吗?媒体只会把你描述得更糟糕,失去你的形象,芸起厨房势将倒闭,我调查过你的财务状况,令尊的疗养院费用和这里的房屋贷款让你财务十分吃紧,失去芸起厨房,以一个厨师的薪水,很难负担这些。」
她跳了起来。「你调查我?」
他面有歉意。「请原谅一个做父亲的心情。」
「所以你假定与其留下来面对这些烂摊子,我一定会接受你的条件,在你儿子面前消失两年?」
「我只是想提供一个相对上较优渥的选项,并没有假定什麽。」
「你刚才说你能体会贫困的生活和不堪的过去,因为你自己就经历过这一切,那麽我想请问你,难道因为你不再贫困了,就变成不一样的人了吗?」
「芸起,你这是在模糊焦点。」
「不,模糊焦点的人是你。不管有没有芸起厨房,我还是我,我可以不在乎媒体怎麽抹黑、践踏我,因为我清楚知道自己是怎样的人,但是接受你的建议,却使我成为他们希望我是的那种人,一个机会主义者。」
他也站了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们的协议别人无从得知。」
她伤心地看着这个她以为可以尊敬的人。「但是我知道。」
她的声音在室内回响,他明白他的建议被拒绝了,他胸口充满着一股陌生的苦涩情绪,这个女人,从第一次见面,就给他这个情绪,在她的注视下,他变得猥琐不堪,他几乎忘了这种不确定的感觉,彷佛犯错的人是他。
为了对抗罪恶感,他选择用怒火驱赶那股苦涩滋味。他铁黑着脸,沉声道:「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私人的手机号码,我的提议随时有效,请你考虑一下再决定。」
她撇开脸,看向窗外。「很晚了,请你走吧。」
他坚持地将名片放在桌上,安静的走了出去。
一等门关上,她颓然坐下,感觉眼睛刺痛,她从许久前就命令自己不准再为自己哭泣,但这个冰凉的夜晚,她却找不到坚持的力量和理由。
深夜一点,蓝子晴在书房里找到丈夫,他的脸躲在烟雾後,让她看不清。
「我以为你答应过我要戒菸的。」
他将香菸捻熄,表情凝重,一语不发。
她站在他身边,双手环抱住他。「在烦小毅的诽闻吗?」
「不,那个诽闻对小毅没有杀伤力。」他的声音有着抽菸後特有的黯哑。
「那麽你烦什麽?」
「张芸起。」
她放开丈夫,寻找着他的眼睛。「你去找过她了?」
他点头。「我给了她一个出国深造的机会,但她拒绝了。」
「台文,真的很抱歉因为我,而把芸起牵扯进来。」
他语气不耐烦地说:「我不是已经说过这跟你没关系?」
讶异於他的口气,她镇定下来,仔细的观察他眼里少见的混乱,他一向都是那麽坚定冷静,不为任何事情所乱,这是为了高毅还是为了张芸起?
「芸起不是会接受他人好处的人。」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他烦躁地用手指按压着太阳穴。「我还没搞清楚她怎麽会误会我的用意,我只是要她和小毅分开一段时间。」
「或许,芸起是真的喜欢小毅?」
「不可能。她那样的女人不会看上小毅那个不成熟的家伙。」
她小心翼翼地说:「那麽…芸起接近小毅是另有目的?」
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自己妻子。「我以为你比我了解张芸起。」
她心虚地低下头。「什麽意思?」
「张芸起太骄傲了,她不会委屈自己去获得任何机会。」
「你怎麽能那麽确定?我们都只看到她身为厨师的那一面。」
「她给人的印象太强烈,那不是强装得来的。再说,凭她的能力,她不需要任何人给她机会,她早就可以成功,我不明白的倒是她苦守一个小小的厨艺教室的原因。」
听到丈夫的回答,子晴压下内心的恐惧,自从早上看到报纸後,就挥之不去的猜疑,芸起会不会是藉由她和高毅,而想和高台文建立起关系?自从她介绍芸起後,她就感觉丈夫对芸起特别不同,她很少见到她骄傲的丈夫敬佩任何人,但他却不只一次提起对芸起的佩服,他们不过见过两次面…
「好了,你去睡吧,我还有一些公事要处理,你不要受我影响了。」
「怎麽会呢?我也希望能帮上忙。」
一直到回到卧房,她的情绪仍旧混乱,不管诽闻怎麽传,她相信芸起对高毅没有特殊感情,但对於芸起和高台文,她却不能确定…
这个不确定的情绪让她一夜难眠,因此她知道丈夫一整夜都没回房。
早餐时刻,蓝子晴孤单地在餐桌上享用厨师准备好的餐点,突然手机响了起来,她接起电话。
「高夫人吗?这里是全国新闻台,能请您对您的烹饪老师张芸起发表看法吗?」
她毫无心理准备,抖着声音说:「我没有任何看法。」
「请问您这是表示愤怒吗?」
「不…」
「请问您自认对张芸起有充分认识和理解吗?」
问题击中困扰了她一天一夜的核心,她下意识地回答:「我不确定。」
「所以您对她和您继子的新闻也感到震惊吗?」
「当然…但是我相信…」
对方打断她的话:「谢谢您接受专访。」
电话切断了,子晴苍白着脸回想刚才的对话内容,她不确定自己作了合适的回答,一旁的管家上前关心她的情况。
「夫人您没事吧?怎麽脸色发白呢?」
她摆摆手,示意可以把早餐收下,因为她再也没有任何胃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