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女怨 — 第二章 斥 之二

大家不知道他在对谁说话。他说话的语气很平,很静,不带任何情绪,一点也不像在求人。话讲完,璀璨耀眼的银白光芒从他胸口窜出来,吓到其他人。银光芒像有人性,飞快窜离颜鸿祈的身体,自行在他面前凝聚成一团光球。不知道怎麽的,颜鸿祈有点脚软。他没站稳,险些倒向白劣魔的黑稠身体。是玉萍眼睛尖,即时拉住他的手臂。可是颜鸿祈没有领情的打算,他看都不看玉萍一眼,站稳以後很快抽回手臂,连声道谢也没有。

玉萍被他的反应弄得很不开心。

颜鸿祈可没有心思去管旁边的人。他对白光说话。

「这是祢欠我的。马上把劣魔给烧了。」

白光只迟疑一下子,随即发出更加绚烂的光芒,准备淹没所有人的视线。事情发生的很快,在白光触上白劣魔前,居然是劣魔先收力,落荒而逃。它似乎知道白光是什麽,怕得不得了。除了颜鸿祈不以为意,辛耀梨和骆陶乃相继发出惊呼声,玉萍也是。身为天女的她都不能判断白光是什麽力量?

眼看白劣魔逃跑迅速,颜鸿祈放出金色锁链想追捕,一边高喊:「不能放它走!麒麟火焰,拦它!」

接收到指令,白光化成细链,迅雷不及掩耳的扯上白劣魔,每一扯都扯下它身上的一部分。那些残破身体成了白光的食物,被燃烧,被吞噬。这个残杀画面有些惊人,骆陶乃和辛耀梨纷纷别过头。玉萍是忍耐,逼自己看。这是久居仙界的她不曾接触过的世界黑暗面,她敢保证绝对没有仙界天女会看过狩魔人如何狩猎鬼物。再说,还有一个因素让她非看清楚不可,在亲耳听见颜鸿祈脱口喊『麒麟火焰』以後,无疑又替他的身份增添神秘。

玉萍或许不大了解炎鸣天人在世时有哪些丰功伟业,可是只要出身仙界一定知道,麒麟火焰是炎鸣天人最自傲的力量,威震三界的炽焰。

单凭他,怎麽可能有能耐使唤这股力量呢?

摔在地上的白劣魔已经不成人形。它扭曲,摆动,是求饶。

『颜鸿祈,我求求你……』

颜鸿祈一点也不被劣魔的处境给打动。他举起手,让麒麟火焰停止攻击。

『你就这样使唤我?』

火焰开始和他对话。感觉得出来,麒麟火焰是不高兴的。

颜鸿祈不理会质疑,讲得理所当然。

「祢欠我的。」

『我麒麟火焰不欠你任何东西!』

火焰挑明抗议。这句话里藏有的桀骜不驯让颜鸿祈咬牙切齿。

「祢有!」

『颜鸿祈!注意你的态度!不许放肆!』

麒麟火焰同样被激怒,口气变得凶恶。颜鸿祈一点也不怕,开口回吼:「从十二年前开始到以後的生生世世,都是祢麒麟火焰欠我的。祢永远也没有办法还给我!如果不喜欢,请走!我也不愿意让祢寄宿在我体内!」

听完他的话,麒麟火焰不多讲话,咻的窜回颜鸿祈的身体里。结果他又一阵踉跄,这次没有人扶住他,整个人摔在地上。望他跌在地上喘气,辛耀梨过去想扶他,被强硬拒绝。看得出来,麒麟火焰的进出会让颜鸿祈很不舒服。爬起来的他转头看劣魔。白劣魔已经变成摊在地上的黑烂泥,别说人形、兽形,它被麒麟火焰烧到无形体可言。

『颜鸿祈,事情会有转圜的余地。你看,那名天女就在那里,完好无缺,一模一样。你的问题一定可以解决!你去找铁令魔姬商量。你只要说天女来到人界,铁令魔姬一定会帮你!她这麽疼你,绝对舍不得你生生世世这样伤心。放过我吧!灭了我,闇劣魔不会善罢干休的!你回凤凰别墅去!或者去保护那名天女比较实际!』

白劣魔求饶,苦苦哀求颜鸿祈放过它。

『我不会再杀人了。我会安分躲在魔界里……求求你……你怨恨的对象应该是仙界,你继续恨我们毁了你的人生也没有意义……那名天女可以帮助你,她好端端在那里……颜鸿祈……颜鸿祈……』

玉萍听得很不高兴。她不懂为什麽劣魔要一直针对自己?是颜鸿祈身上藏了什麽和自己有关的事情吗?

不管劣魔怎麽求饶,颜鸿祈完全没有被打动,银聿宝剑被他握在手里。

「白劣魔,活了这麽久,杀了这麽多人,现在还怕死啊?别忘了,你本来就死过一次了。再死一次有什麽好怕?」颜鸿祈挂出嘲笑的脸,声音又冷,别说劣魔有临死前的惊恐,连玉萍他们听了都不舒服。因为他的语气把生死形容的一点也不值似的。

他继续淡然说:「我没有那麽残忍,第二次会让你死得乾乾脆脆。能死,是福气!不要像我一样。想死死不了,那才是痛苦的深渊!」

举起剑,颜鸿祈一点犹豫也没有,高声喊:「我是掌控火焰的狩魔人,遵循一律仙子和铁令魔姬的法令,代替仙界与魔界的意志行动,斩杀入魔之鬼。」

句子一念完,他的脚底下出现亮黄色的光芒,银白长剑的剑身也出现点点金光,环绕而转。当掌中的长刃迅速挥下,白劣魔已经在燃烧的金黄色火焰中。

白劣魔过於污秽的身躯连仙火烧出来都是带腐臭的黑烟。玉萍用手掩住口鼻,怕闻。她闻到一点点便开始头晕。是她自己弱。别说颜鸿祈好端端的,连骆陶乃和辛耀梨都不受影响。

眼看烧得差不多了,骆陶乃靠到颜鸿祈身边,说:「十二年过去了,魔界五鬼只抓到一只。颜鸿祈,依你这速度,你还得和我们纠缠很久。」

她话里的意思有生气有无奈。玉萍看见辛耀梨在摇头。他跑上去拉住骆陶乃,对颜鸿祈道谢。

「白劣魔本来就是魔界五鬼里实力最低浅的。这些年,要不是仗着别的劣魔掩护,早应该被收服。无论如何,颜鸿祈,还是谢谢你有帮忙。」

颜鸿祈依然不理他们。他小心地用空出的手熄灭仙火。看地板被劣魔污染成一片焦黑,他唤出一阵风,想把残余在地面上的邪恶给洗净。忍到现在,玉萍真的憋不住了。她踱步上前,挂出淡淡的微笑,说:「你好,我是玉萍天女。谢谢你刚刚救了我。」

颜鸿祈瞄了她,好像有听,又好像没有在听。玉萍没有生气,反而认为他就是故意的。既然是故意,她不想去计较这份冷淡。

「他们说你叫颜鸿祈。听说,你抓鬼抓很久?还是仙籍候选人?能告诉我你拜在谁的仙门之下?」

提到仙门的事情,他终於有比较明确的反应。无表情的脸出现些微变化,玉萍从细节中判读得到的:是不高兴。他直直对上玉萍的眼睛,整个人好静,是一种会让人不舍的静。玉萍接受他的打量,偏不能从表面摸透他。刚刚劣魔讲了很多玉萍听不懂的事情,她直觉相信颜鸿祈一定都知道。

「为什麽劣魔好像认识我?」

反正颜鸿祈可能会一直冷淡下去,玉萍也不想等回应乾脆问到底:「我不可能认识劣魔,我连灵鬼都不认识。这是我第一次遇见狩魔人和劣魔。我也想问问你,为什麽你可以使用仙火?而且──」

玉萍边讲边把眼睛落到颜鸿祈还握在右手上的宝剑。

「银聿宝剑是炎鸣天人的神器,为什麽会在你手里?你居然还可以操控麒麟火焰!你和炎鸣天人有什麽关系吗?你绝对不是普通的仙籍候选人。应该讲,你为什麽要在人界里抓鬼?既然有仙力,你应该回仙界修练──」

根本不管玉萍讲完了没有,颜鸿祈收掉宝剑和风,走到墙边就纵身一跳,瞬间没了人影。太过突然,来不及准备的玉萍好生气。从来没有人敢在她还没讲完话就离开。凭着不甘心追上去,她硬追上去。

颜鸿祈敢大胆躲避她提出的问题,让她更想追问清楚。谁不知道她玉萍在仙界里呼风唤雨,她不容许拒绝。这个装冷淡的男人肯定知道很多她不懂的事情。玉萍才不管颜鸿祈飞得比较快。她是天女,这种飞行追逐法她自认不会输人。用飞的,用跳的,说什麽都要赶上。

追在他後面,看他移动的动作,颜鸿祈几乎和仙者没有两样。飞行间的身形甚至比玉萍快、漂亮。玉萍追得有点辛苦,但是是她自己要追的,她才不认输。结果颜鸿祈说停就在顶楼停下来。勉强跟上的玉萍正好藉机喘口气。

不得不讲,要不是亲自追逐过,她也不相信眼前的男人这麽有难耐。

颜鸿祈觑人,说:「不要跟着我。」

他的声音完全没有起伏,又平又直。玉萍被他的忽视弄得终於不高兴了。

「有点礼貌好嘛!再怎麽说,我是天女,你是仙籍候选人,不要因为在人界就遗忘应有的礼节。」

玉萍用袖子擦汗。她讲归讲,其实一点不大在乎颜鸿祈有没有对自己行礼。不过是种属於她的矜持和不甘心。在仙界,有谁不把她捧在手心里疼?玉萍只要皱一下眉毛,马上会有人迎合她。大家爱她,疼她,舍不得她生气伤心。她永远是众人注目的焦点。现在换到颜鸿祈,玉萍不喜欢他的不理不睬甚至是无视。

她希望颜鸿祈能像十风,能像海儿,对自己言听计从。她想要成为可以他被专注的对象。

颜鸿祈墨黑的眼睛像黑洞,会吸人勾人,让掉下去的人再也不可能离开。玉萍被如此阴沉的视线看到害怕。颜鸿祈也许外型俊美,全身散发的阴柔感也够吓人。他慵懒的说:「我不是十风,也不是会对你言听计从的人。想找会对你听话的狗回仙界去找。」

压根没想到颜鸿祈一脱口的话如此不得体。玉萍好生气。震怒中她甩出几道彩带,想教训人,怎知道颜鸿祈躲得好快。他不在乎玉萍是天女,完全不客气,用一阵风化解攻击同时阻止她继续追逐。玉萍眼睁睁让颜鸿祈在眼前消失。看彩带软趴趴躺在地上,她好不甘心,气得甩带子去打墙。她从来没有被人羞辱过,更从未如此挫败。既然颜鸿祈这麽有胆子,想必他根本不把仙界放在眼里,不怕得罪人才敢有恃无恐。

颜鸿祈,你到底是谁?她喃喃念着心里最大的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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