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以前发烧时,窝在小巷内只用几个竹篮子盖住身子,以此当被子来遮,大概痛苦个两三天便好,连一滴眼泪都没流过呢。」云抱着被褥微微发抖,怅然地喃喃道:「现在日子好了,反而变得更加脆弱爱哭了。」
炎冰将神情敛住,踱至一旁,执起搁在桌上的水壶,将茶倒入杯内,背着云以手指朝空画咒,突见红光自杯中绽生,那冰凉的水於瞬间冒出白烟。其实他大可不必理会云,给他凉水便可,可是见他这副神情,炎冰心里就觉得不太舒畅,还有些烦闷以及……一丝丝的怜惜。
见鬼了!吾怎可能会生起这种想法?
「喀」地一声,炎冰将杯子搁回桌案上,转首看向表情痛苦的云,眼神忽然深邃起来。
吾身为魔帝,竟会升起怜悯之心?还是对一个曾经伤害过吾的敌人,这莫不是一大笑话吗?
炎冰冷视眼前神色痛苦,冷汗沁於绷带上的云,他抿唇不语,下巴微扬,带有一股傲睨之态。
吾是什麽身分,你又是什麽身分!吾不可能会因你这个丑八怪而牵动心绪的。
炎冰长袖一摆,旋身朝门口而去,蓦地,他步伐一顿,似想到了什麽,那双冷寒的眸瞳染上精锐,森冷的表情也骤转邪佞的笑。
炎冰手指晃过,一瓶紫色酒壶凭空而降,落在他的掌心之上。
绝魄,药酒之王,短时间内可恢复灵体不适,其酒精浓度只消一口即可晕醉,这样不只能让桔云现身,又可医治他的身体,可谓一举两得。
阖眸,再睁眼,他手执壶瓶旋身朝云缓步走去,浓郁的酒香含有药草的味道,更有一股芳醇的酒味,萦绕在偌大的宫殿之中。
他故意忽略自己想医治云的心绪,不去多做想像,若再钻牛角尖下去,他可能会找不出自己为何仍会在意云生死的答案。
「温水……」云长睫抖颤,泪珠跳於上头,因闻酒味扑鼻,使他拧眉睁眼。「酒?我不喝酒。」
「这是药酒,能治你的病,说不准连脸上的疣都有得救。」
「啊?这怎麽可能!连桔梗大神都没办法的脸,哪可能因这点酒就好起来?」
「你喝喝看便知道。」当然,对於能否治疗脸上痼疾,炎冰也无把握,不过这酒定能治疗他脸上的伤口,连同发热的身体一并医治。
「我怕会醉。」云缓缓坐起,噘起透红的唇有些恍神,一泓晃着水波的眼眸子,透出可怜胆怯的模样。
「你只需要喝一口,那身病痛明早便好。」
「当真?」云眼眸微瞠。
「嗯。」不再多说,炎冰将酒塞到他怀中,云眼珠子转了转,思考片刻便倒头饮下药酒。
死马当活马医,总比到时候让桔雪大神拆了绷带,发现自己假扮思雪来得好吧!
仅饮一口,云脑袋便悠晃晃地,扣酒的指陡然松开,下一刻,酒壶落地的破碎响声起,说是清脆,在此安静的寝殿内也是突兀。云望着炎冰,唇瓣一启一阖,觉得头沉似有千斤重。
「头好晕……好似醉了,可是才一口罢了,怎会如此?」云晃了晃脑袋,晕厥前,他确定见到炎冰那得逞的笑容。
「你干嘛笑得这般邪……」恶字未下,他两眼一翻,指向炎冰的手臂一落,仰头倒下,那陡然倒下的身子,掠起垂纱雾幔,红褐细丝如瀑布般散撒而披。
见他睡得酣然,炎冰在旁踱了踱步,捺了许久却无回应,不禁跳到床上踢了踢他的身子。「喂,快起来啊!」
无有回应。
「别再装睡,桔云,你可别以为吾不懂你那点小聪明。」炎冰故意弯身拆开他的绷带,就想等他睁眼抗拒,孰料拆到一半,云连点动静都无。
「喂!起来,吾有话同你说。倘若你还是不起来,吾便将你脸上的绷带拆掉,唤大家进来『参观』你的容貌!」炎冰小手揪住他的衣襟,用力地晃了晃,云仍是无丝毫知觉,陷入深沉的睡梦中。
「不可能啊……」他不是只要喝醉了便会变成桔云吗?难不成纯度太浓,连桔云也醉了?
可恶!吾就不相信拆了绷带後,你还能不清醒!
思及此,炎冰手上动作增快,将缠在他脸上的绷带卸下一圈又一圈,未几,露出了他潮红的脸蛋,还有那几粒碍眼的肉疣和黑毛,然而定睛一看,他脸上的肉疣有比上回见着还小了点,甚至正逐渐缩小中,隐约变回当初在中央界所见的容貌。
如此见着,炎冰不免大惊,未曾想到绝魄真能医治他脸上的残缺,他垂眸凝望眼前越发清美的脸蛋,不禁有些走了神。
忆起当初在中央界见着那抹自信且俊逸的身姿,知道他的身分也无半分畏惧,在手无寸铁、灵力不及他的条件下,还能空手夺白刃,将他反制於地,逼他定下血契,纵使嘻皮笑脸的回应,也无法抹去他与身俱来的沉稳气度。
他讨厌云那双湛蓝的美眸,却又不时会望了失神,他一直告诉自己那是云当初在血契里偷加的一项计谋,可他心里却又明白,这委实是不太可能的事情。
但凡深究此事,炎冰就会不想再探,若是所有的可能都被自己推翻,那还有什麽可能是可能的?
因为这双眼睛很美?不,与吾比起来,这样的眼睛根本不算什麽,那又是为何呢?
袅袅薰香,自紫燻香炉绻绻上扬,薰白的暧雾隔着两人揉和在一起,梦幻且氤氲漫绕。
呼吸吐呐间,炎冰将香浓的薰芳嗅入口鼻,似醉非醉失神未醒,却不知是深凝眼前这张端秀逸朗的美颜,还是因闻香息而醉,只感心脏跳动越加快速,胸臆胀着一股吐不出的气息。
视线缓缓下移,炎冰瞅向那张红得似能沁血的唇瓣,他睫扉轻颤,狭长细指抚上云吹弹可破的樱瓣,下意识来回摩娑。
如果、如果吾……
静默。下一刻是惊骇的抽气声,低啐的咒骂紧接落下:「该死!」
炎冰缩曲手指跳下床铺,几乎是逃难般地奔出寝宫,他长指握着细白绷带,指间还留有适才触碰云软唇的温度,一张小脸腾地发红,连同耳根子也赤红得能与晚霞媲美。
吾怎会这般想!吾是受了什麽刺激了吗?宫里美妃上千,比他美的也不占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