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先把盘子放在角落，接着蹲下身，伸手捡起散在地上的一颗颗梨子，把它们揣进怀中。
我正觉得奇怪，照理说古代後辈对老者都是尊敬，敬老尊贤这事理应是从小就知道的事情，但怎在这里，却没有人停下脚步伸出援手？
「孩子，谢谢你。」身高大概只到我胸口的老婆婆接过我怀中的梨子放入篮中後，一脸慈祥地向我道谢。
不知为何，我突然害羞起来。
「姥姥，别这麽说啦！帮助老弱妇孺是应该的。」我捧起木盘後腼腆地回答道。
老婆婆听我如此回答，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她看起来岁数应该过了耳顺之年，头上戴有绣着五彩丝线的软帽，身上穿着一件黑亮的长袍，而脖子上则挂着绑有鹿角的皮绳，长袍衣面上则绣有一只展翅的老鹰。
「乖孩子，族里头要是能有更多像你这样的孩子是件好事。」
唔，我从小到二十几岁，都没被老一辈的人这麽夸赞过，真是不好意思。
「婆婆，您是要去哪里呢？」
「哀家正动身前往西边离院，孩子你呢？」
「这麽刚好，我也正要去离院一趟。」我脸上笑容凝结，突然思绪一转。
离院……
等等，这位婆婆的目的地为什麽也跟我一样？
我跟在老婆婆的左後方，走过这几日已逐渐熟悉的路线。穿过一条又一条的小径，四周的石墙越趋高耸，驻守在此的侍卫不减反增。
忽然，我发现一件颇为诡异的事。
我和婆婆凡是经过一名侍卫身旁，那侍卫见到婆婆，便会把持有武器的右手放在左胸前以示敬意。
──咦？这就奇怪了，为何方才在半路上婆婆出事时，路人都不会停下来帮忙，反倒是这群侍卫一见到她，便立即做出行礼弯腰的动作？
後来，我心里带着这份疑问，来到离院门前。
老婆婆先和门口的侍卫寒暄几句，而後还从怀里拿出一瓶土罐放在侍卫的手上。
「这瓶哀家私藏的马奶酒，弟兄们偷闲时可分享品尝看看。」
「啊啊，那我们就不好意思了，谢谢奥德根大人。」
老婆婆脸上噙着笑容，伸出没提篮子的手拍拍侍卫的胸口。
「你们只要好好照料离院里头的大人，其余的，哀家也不奢求什麽。」
侍卫腰弯的更低，连忙称是。
──噢？原来这就是电视里传说中的买通侍卫啊？
我心里暗自替这些行动下了这结论，之前虽看过一次，但我还是对古代这种用钱或东西买通他人感到新鲜。
等事情办好後，婆婆才向侍卫欠身，随後带着我推开大门，走入离院。
一走进离院，走在我身旁的婆婆便朝长廊的另一头里头喊道：「阿翎，快出来啊！婆婆来看看你长胖了没。」
阿翎？没想到我知道二皇子的小名，会是在这契机之下得知。
然而，就在我想着这事情同时，从我身後的花丛从，突然冒出一道人影，直接朝我身上扑来。
「为什麽不是扑婆婆，而是扑我啊？」由於我手里正捧着东西，没有多出的手来抵挡他，於是只好抬一脚起来把他踢到一旁。
「嘿嘿。」
「嘿你个头啊！」我看他趴在地上傻笑，趁机再补一脚，
婆婆笑眯眯地站在一旁看我们打闹一阵子，之後再走到他面前将他扶起来，一见面第一件事便是出手捏他的脸颊左右摇晃。
「怎麽啦？为何见到婆婆，不是先让哀家看看长胖没，而是去吃别人家女孩的豆腐？」
好恐怖，老婆婆表情神色自若、语气平缓，但手上那个捏人的劲道，却让对方痛得哇哇叫。
她边捏着二皇子的脸，脚程不慢地走过回廊，进到屋子里。
「唔哇！婆婆，她哪是别人家的女孩啊！您应该知道她才对。」
「怎了？难道哀家也得知道你调戏过哪位女孩吗？」
我怎麽觉得，这位老婆婆生来就是专克这家伙的啊？而且还非常精於此道，比我这现代人还更会治他。
趁着他俩在那边叙旧，我则把盘子放在茶几上，把掉在地上的软垫捡起来放回软榻上横，再从屋子角落取出自制的鸡毛毯子开始整理屋内的灰尘。
啧，这家伙趁我不在时，又把竹卷乱丢，还有这里怎麽堆一叠衣服啊，恶啊，臭得要死，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洗澡？
嗯？等等，刚才……我记得二皇子和老婆婆聊天时，好像不是讲南秦话，而是伊果努语？
我手中的鸡毛毯子垂下，转过头将视线移往站在屋子中央的两人。
「孩子，你过来。」正好在我抬眼的那一秒，老婆婆便顺手朝我过去她那。
不知为何，当我又再度站在她面前时，那双睿智的眼眸宛如Ｘ光在将我从头顶扫到脚底，看得我巍巍颤颤，脖子整个无法抬起正眼和她对目。
「你是穆氏的女儿吗？」
我对婆婆提出问题中的那个姓氏感到陌生，但是在那一刹那间，我捕捉到了二皇子脸上微楞的神色。
婆婆所问的穆氏，该不会就是我未曾谋面过奴珂尔的娘亲？
我心思走到这，只好微微顿头。
「唉，没想到哀家今日居然能有这机缘碰上你，这几年来，你这孩子应该吃过不少苦吧？」她收起锐利的视线，满是皱纹的手抚上我的脸颊。
「婆婆，您、您怎这麽说呢？」
老婆婆双手将我的手包覆起来，脸上的表情满是欣慰。
「孩子，你曾想过，身为单于的女儿，乃伊果努公主，其与生俱来的为何？」
「这个……」
虽然当下很想没经大脑地回答：我并非奴珂尔，也不是这世上的人。
但我总觉得，我如果这麽回答的话，肯定会被当成是异类，或是神经病看待。
「哀家从不认为，母家的权势，能足以撼动单于本家的地位。」老婆婆原本皱眉的神情在说这句话时顿时舒缓了不少，「就算你的娘亲是败国臣女又如何，孩子，你身子里可是流着我们伊果努高贵的血，区区一位王妃，怎撼得动这棵枝叶繁茂的大树呢？」
看来她是知道了什麽，甚至连王妃打压我与奴珂尔去世母亲的事都一清二楚，我眼前这位老婆婆，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我的视线垂下，将她身上的首饰与衣上的绣面图腾再看仔细一点。
除了那只展翅的老鹰之外，一只暗金色鹰头龙身的伊果努神兽就躲宽大领口的上头，我目光紧盯着那图腾几秒後，马上将视线转移到一旁去。
这老婆婆也是王室成员吗？不然她怎能有那麽大的口气敢直接评论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