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华王子好不容易与卫生部长谈完偏远医疗的问题,赶紧向对方告退,转身一看,竟不见自助餐台处香美的身影。他四处张望,急急穿过人群,一个鹅黄身影突然挡在他面前,「表哥!」敏珠走近他,送上一杯鸡尾酒。
「哦,是你,敏珠。」Dennis低头看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等一下听说有舞会,我可以先预约和你跳支舞吗?」敏珠又露出那招牌笑容。
大华王子回答得心不在焉:「哦,好啊。」然後转头又去找,突然瞧见落地窗外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定神一看,矮的是香美!那另一个是谁?
「对不起,敏珠,我有点事情,不陪你了。」Dennis急忙告退,穿过人群,大步往露台那儿走去。
他终於看清楚另一个人是谁了,是郑正贤,大和亲王的独生子,他的远房堂弟。只见香美手拎着高跟鞋,正仰头看着郑正贤,脸上带着他最想见到的甜美笑容,但那个笑容不是给他的,是给郑正贤的。Dennis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一颗心像加了铅块,沉重无比,恨不得手里带把刀,一刀将两人相视而笑的画面对切为二。他加大步伐,片刻也忍不下去。
「你们怎麽会这里?」大华王子冰冷的声音从落地窗内传来。
香美身子一弹,吓了一跳,赶紧将耳机从耳朵里掏出来还给正贤,「谢谢你的音乐。」
正贤也被突然现身的大华王子给吓一大跳,他接下耳机,凭着男性直觉,明显察觉到来者的敌意,难道是生气他和他的女朋友在一起?冷峻表情的背後,分明有浓浓的妒意,郑正贤不是笨蛋,自然嗅闻得出来。他想他能理解这位远房堂哥为何如此生气,毕竟香美小姐甜美可人,善解人意,任何一位有眼光的男人都会对她动心,如果大华王子不要那麽介意的话,他和香美应该可以成为好朋友。说实在的,他真的很羡慕这位堂哥—学经历不凡又仪表堂堂的大华王子,本就是天之骄子,如今又有了香美,想必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了。
「我们只是出来透透气,里面人太多了,空气不好。」正贤笑笑说道,性情温和的他,不希望堂哥对香美有所误会。
「哦,是吗?」大华王子单眉高挑,目光来回巡看这两人。
「那我先进去了,不打扰你们,再会了,香美小姐。」正贤转身进了厅堂,临走前,又回头望了香美一眼,而那还“不知死活”的香美竟也探头向正贤热情挥挥手,一举一动作全被Dennis看进眼里。
他一脸愠色,低头看着正收回小手的香美,语调冰冷地问道:「你们到底在这里做什麽?」
少根筋的香美这才察觉到气氛有异,她抬头看了Dennis一眼,觉得这人真是莫明其妙,难道她南香美交个朋友也不行吗?「你有毛病啊!你又不是我真的男朋友,你管那麽多干什麽?请问一下,我在这里和他聊个天,是犯了哪一条法?你干嘛对我大眼瞪小眼的?」
「别人看你们两个单独在这里,会作何感想?你有没有站在我的立场帮我想过?」大华王子直言指出。
香美这才知道自己有点理亏,但又不甘心被他数落,於是出言反驳:「那你去和那个什麽部长讲话,把我一个人丢在那里那麽久,我又不认识其他人,一个人都快别扭死了,你怎麽就没想过我的感受?」
Dennis冷峻的眼神瞬时柔和,「对不起,」他轻声说道,低头看见她光溜溜的脚ㄚ,「为什麽不穿鞋?」然後也不待她回答,便迳自取下她手里的高跟鞋,蹲下身去,捧起她的脚,轻轻帮她把鞋穿上。香美被他这举动给吓了一跳,她感觉得到他捧着她的脚,像捧着一只易碎的玻璃。她从来没被一个男人这样捧过脚,穿过鞋,记忆中,只有小时候,爸爸妈妈会蹲下身,帮她穿鞋,绑鞋带。她低头看着这个男人,心里一阵感动,他为什麽对她这麽好?….好到她害怕期限到了,自己会不舍离去。
大华王子缓缓起身,垂首凝视她良久,她被他看得越来越不自在,嘴里结结巴巴:「我…..我…..不习惯穿高跟鞋…..穿久了不舒服….」
他还是没说话,凝神望着红晕飞颊的香美。大厅却在这时响起优美舞曲,他闻声转头,然後回过头来,轻声对香美说道:「我能请你跳支舞吗?」
香美显得犹豫,她不会跳舞。大华王子看出她的心事,不待她答应,迳直牵起她的手,走进大厅,轻声在她耳畔说道:「这是最简单的华尔兹,跟着我的脚步就行了。」
他带着她滑进舞池,大手托住她的纤腰,另一只手轻握她的小手,随着旋律在舞池中滑开舞步。香美觉得新奇,一开始还有点笨手笨脚,但Dennis显然是个很会带舞的男伴,很快便让香美抓住诀窍。香美漾起甜笑,心情有如飞扬的裙摆。两人目光交叠……她的眉、她的眼、她浅浅的酒涡、她翩翩的舞姿,在在令他迷醉。而他深遂的眼眸,带笑的唇角,她一样看得出神,却一个不小心,细细鞋跟硬是踩了他一脚。大华王子露出痛苦神情,一咬牙…….忍了过去。
「对不起,对不起。」香美直说对不起,觉得好生抱歉。
「没关系。」大华王子强忍疼痛,恢复镇定,「你大学怎麽混的?怎麽连跳舞都没学好?」他故作幽默,原意只是想逗逗她,要她别在意,却没料到意外说到她痛处。
她觉得他在取笑她,於是面孔一板,反舌相讥回去:「我打工赚学费的时间都不够了,哪有时间参加舞会学跳舞,又不像有些人天生贵族命,空有一身舞艺,却不懂民间疾苦。」
她的尖牙利嘴着实惹恼了大华王子,她完全弄拧了他的意思,「我看你和郑正贤刚刚在露台上倒是聊得很愉快,笑得很开心,可是为什麽一碰上我,就要找我抬杠?」Dennis冷着一张脸。
香美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压低声量,却一字一字地说清楚:「因为他不会挑我毛病!」
两人同时停下舞步,对峙一秒,不明究理的大和亲王,竟在这时走上前来,表面客气地询问大华王子,「王子殿下,可不可以把你漂亮的舞伴借我一下,陪我这位堂叔跳支舞啊?」
Dennis只得让出香美,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舞伴被矮胖的大和亲王再度带进舞池。这时有人拍他的肩膀,转头一看,是敏珠表妹。
「表哥,你刚刚不是答应我,要请我跳支舞吗?说话要算话哦!」敏珠那长长睫毛的大眼眨呀眨地,乍看之下,还真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我没忘记,来,我请你跳支舞吧。」大华王子伸出手,也带着敏珠滑向舞池。
舞池里的香美,远远看见大华王子牵起敏珠的手滑向舞池,郎才女貌,舞姿优美,彷若电影里翩翩起舞的王子与公主,她心情一沉,耳边却传来大和亲王喋喋不休的问题……是不是还在念书?念哪所大学?什麽科系?家里还有哪些人?像调查户口似的。香美见他是长辈,老老实实悉数回答,只除了摆摊打工那件事。
大和亲王絮絮叨叨个没完,但香美全没没听进去,她的眼里只看见舞池那端大华王子与敏珠的有说有笑,他们的身影不断旋转……香美闭上眼睛,试图摆脱那刺眼的画面….一曲舞毕,香美狼狈逃回角落,低着头,两手搁在身後,单脚鞋尖在大理石地板上无意识地画着一圈又一圈的圆弧,圈住自己,囚住那颗苦涩到不能再苦涩的心。她想回家…..纵然那个家….只有素珍,但毕竟这世上她唯一仅有的家………
一双啵亮的黑色皮鞋走进在她画地自限的圆弧防线内,「你累了是不是?」低沉的男声响起,她抬眼一看,是王子!他回来了!他不是和他表妹正跳得高兴吗?她以为他们会一曲接一曲地跳下去,毕竟放眼望去,他们才是舞会里最抢眼的一对。
「嗯…..我累了,我先回去好了,明天一早还有课,得早点起床,你可以帮我叫部车送我回去吗?」香美又低下头去,幽幽说道。
「我开车送你回去,我们先去和父皇、母后说一声。」说完,也不等她答应,便迳直牵起她的手,朝明正皇帝和慧心皇后走去。
***************
开车回家的路上,香美很沉默,Dennis看她一脸疲累,没敢再多说什麽,其实也是担心自己又说错了什麽,惹她不高兴,再次弄得不欢而散。但就在快驶近巷口时,香美竟幽幽冒出一句:「敏珠小姐长得很漂亮。」
Dennis诧色看她,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
香美见他没否认,於是又说:「听说,慧心皇后本来要把她介绍给你,只是碍於我们认识在先,所以….」她欲言又止。
「你听谁说的?才去过皇宫两次,就知道这麽多八卦啊?」Dennis闲闲应答,没当一回事。
「她虽然是你表妹,但其实你们没有血缘关系…..」她忍不住又加了一句。
这下子再钝的心眼儿,也多少听出点端倪了。大华王子半挑浓眉,很有兴味回问她:「怎麽?你在紧张什麽?」他觉察到她话中含意意,这时车子已经驶入巷弄里。
「我有什麽好紧张的,反正我又不是你真的女朋友。」香美拗着性子顶回去,她是绝对不肯在口舌上让步的。
「那麽….」驾驶座上的大华王子缓缓转身,往她座位挪动,「….你想….」低下头,身子贴近,「…当我…」那张脸瞬间放大,「….“真”的女朋友吗?」温热鼻息徐徐吐在脸上…..她开始晕陶陶,他要吻我了吗?….香美不觉闭上眼睛,显然没有拒绝的意思,心底隐隐约约漫起一丝丝渴望…
「还给你!你的皮包…..掉在车地板上了。」香美倏地睁开双眼,只见那只皮包就勾在大华王子的食指上……晃呀晃的,皮包後方是一双半带促狎的眼神……原来他只是弯身帮她捡皮包而已?!这混蛋家伙!!存心耍我!简直欺人太甚!
香美一把抢回皮包,杏眼圆睁,「我管你蒸的(音同“真”)煮的煎的炒的炸的,通通不关我的事!!」车门一推,气呼呼地下了车,砰地一声,反手甩上车门,蹬蹬蹬往公寓大门快步走去,连回头再见都省了。
车里的Dennis发噱一笑,发现自己原来情愿看见她泼辣的模样,也不愿见到她蹙着眉头,心情低落。但更重要的是,他今夜总算确定一件事….她会为他吃醋!!虽然这醋吃得莫明其妙,不过他喜欢!而且看样子她也不排斥他再吻她一次,不是吗?
大华王子像打了场胜仗似地扬起嘴角,吹着口哨,大手转动方向盘,掉头驶出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