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在众人的祝福之下享用了我们的晚餐。
「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去报名某某美食节目主持或裁判之类的工作啊！」我半开玩笑地说着。这纯粹是个玩笑，小乔希望能低调到谁都看不见她，因为她实在太闪闪发光，她很不喜欢这样。
「为什麽选这个时候向我求婚？」小乔正在享用她最爱的义式千层派。
「因为怕错过了，也许不再有机会了。」此时的我愿意将所有的真话都掏出来让小乔检视个够。「就像当年我们第一次去吃胡椒虾，你不也说了同样的话，怕错过了，下次不知什麽时候才会碰面了。」她静静地看着我，圆滚滚的眼睛里有亮亮的泪水，但她抿着嘴，笑了。
「你这样搞得我好尴尬喔！」小乔边说边笑。
「成果很棒啊，你不觉得吗？至少你答应了。」我喜孜孜的表情任谁都看得出来。
「所以台湾的事你是决定不去处理了？」小乔还在为我担心。
「乔，我说过了，他们要如何去搞得乱七八糟、混身是伤，不是我回台湾就可以解决得了。有些事实就是事实，不是我安排的局，是她们硬要跳进去的局，就算我出现了，也无法改变任何事。说的更直一点，纬腾根本搞错对象，他今天若欺负的是你，我一定天涯海角都会把他给找出来海扁一顿，大不了同归於尽。」我喝多了红酒，心底的话全都倒了出来，这样也好，我已经太久没对别人这麽坦承了。
完全放松的感觉、不须要戴面具的感觉原来这麽轻松美好，我不怎麽样的酒量，硬是多喝了几杯顺口的红酒。
「Daniel,Daniel!我们回家去休息吧，人家餐馆也是得关门休息的啊！」小乔细瘦的身体扛着我，慢慢走出餐馆。
「Pleasecountthisonmybill,thanks.」「Noproblem.」
小乔和餐厅的人好熟，竟还可以口头赊帐。
「Martin！Canyougivemeahand?」Martin跑过来把我整个人抬上车，关好後车门，小乔从另一边上车。
「Wearegoinghome,please.」小乔和Martin在聊着…我开始没有了意识。
等我醒来时，全身只剩内衣和内裤，躺在我的床上。
头有一点痛，到厕所去吐了些东西，刷个牙洗个脸，换上轻便的衣服，我开了门走出去，还是有点天旋地转。
「Daniel,你醒了。」我看见小乔和纬腾在楼下喝咖啡。
小乔跑上来扶住我，一步一步慢慢往下走，一直到坐定沙发之後，「你想喝点什麽吗？Daniel？」小乔温柔地问我。
「水吧，我好渴。」小乔马上跑去厨房拿出冰箱里的冰水，倒了一大杯的水放到我手上。
我像被吸乾水份的海绵一般地喝掉半杯水，突然，一把莫名火燃烧着我，我把剩下的水往纬腾头上泼去。
「Fuck！Daniel!Whatthehellareyoudoing？」纬腾大叫了一声，小乔从厨房跑出来递给纬腾一条毛巾。
「赵立宁，你是真醉还是装醉啊？为什麽要泼得纬腾一身都是水？」小乔生了气地对我大声咆哮。
「明明就是我的错，为什麽要去伤害她们两个无辜的女人？你还有没有人性啊？」我头好胀，但是我记得纬腾在萤幕上的丑恶表情。
「怎麽？现在连我唯一深爱的小乔你也要抢走，是吗？」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我头还好昏，我往纬腾那个方向晕了过去。
他们两个好像把我平放在沙发上，小乔弄了两条热毛巾敷在我的前额和颈後。舒服多了。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我又再度醒了过来，「乔，乔，你在哪里？」
小乔从阳台上冲了进来第一时间扶住我，让我坐定在沙发上。
「想喝水？还是想吐？」小乔直接了当地问了两个问题。
「都不想，我应该清醒了。」
「那是谁啊？」我又像指着纬腾又像指着那小男孩。
「大的你认识啊，早上还用杯水泼得人家一身湿。」
「有吗？我有吗？靠，我都不记得了。」我脑袋还是昏昏的，我当然记得我泼他水，但能借酒装疯为什麽要放弃？不过酒意到是退的差不多了。
「那个小的呢？我从来没看过啊！」好多奇怪的思绪冲进了我的脑海。
他的五官轮廓像透了小乔，还有丰富捉狭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小乔的翻版。
「他叫Ian,IanYang.是我儿子。快5岁了呢！很可爱吧！」小乔的脸上堆满了幸福与满足的微笑。我突然口乾舌燥。「给我水，给我水！」
小乔去厨房把一整瓶的水拿到客厅来。「这壶喝完你应该就会醒了！」小乔对於我的无礼还以毫不客气。
「杨佳宁，你又在玩什麽游戏？」我还在惊讶当中。小乔有小孩了？那我算什麽？
「他是我亲生儿子，杨倚恩。」小乔还是充满着幸福的语气。
她往落地窗方向走去，似乎是要纬腾进来。
Ian和小乔腻在一起的样子，他们真的像是一对感情很好很好的母子。
Ian和纬腾感觉上也很熟稔亲密，只不过，Ian长得和小乔一个样，清秀、五官立体，淡棕的发色和浓浓的眉毛倒是非常像我。
「羡慕吗？Daniel？这本来都是你可以参与的幸福。」纬腾冷冷地说着。
「什麽意思？」我头很昏，但小乔多出一个儿子可不在我的规划中啊！
「先说好，不再有拳脚相向和水杯攻势喔！」纬腾的表情并不生气，反而是笑笑地准备跟我开始谈话。
「好！」
「那年小乔到了华顿的时候，已是一个有6个月身孕的孕妇了，但她求学上进的态度打败了所有班上的学生，别忘了，我们每个人可都是拼了命才进得了那所damnexpensive的学校。」
「教授并没有因为她是孕妇所以特别关照她，小乔也不是那种需要别人特别关照的人，她坚强的像个男人。」纬腾娓娓道来。
「虽然大家对於她为什麽一个人挺着肚子来上学，多少都有些疑惑和闲言闲语，不过和她就像哥儿们的我可是清楚得很，也常替她叫屈，但她总说是她自愿的，没有人要她这麽做。」
「她的成绩永远都是第一名，无论是作业、报告、或上台简报，她挺着肚子还是可以用英文很流畅地叙述她的心得与看法，让台下的教授和学生都瞠目结舌且对她有很高的评价，她真的太优秀了inanyway,youknow?每个教授都对她另眼相看。她是我们那一届的第一名毕业生，你知道吗？无论白人黑人印度人，都抢着和她拍照。一个漂亮到无可挑剔的女状元，谁会不爱？」
「我想她告诉过你，那段时间只有我和她是黑头发的华人学生，你们的事我早就一清二楚」。
「那年冬天10月，她突然在半夜打电话给我，说她好像开始阵痛，羊水好像也破了。」我听纬腾说着，自己莫名地都紧张了起来。
「我二话不说地就叫了救护车往她住的地方前往，自己也踩足了油门去她家看是什麽情况。」
「医护人员把她抬上活动床准备上救护车，她的表情好痛苦却硬是不动声色，我听见她在不动声色之後突然凄厉地哀嚎了一声，吓出了一声冷汗，老兄，那可是零下20度的气温啊！」
「之後我赶到医院，他们说婴儿脐带绕住脖子有危险，得紧急开刀，但开刀要有亲属的签名才能剖腹生产，不过婴儿的生命迹象正在慢慢下降。」
「我是她在这边唯一的表弟，唯一的亲人，要等到直系亲属来，要20个小时以上，你们要眼看着婴儿死亡，还是听我的话！」
「我用英文霹雳趴啦地大声叫骂。」
「因为我就快急死了，他们还在讲直系亲属什麽鬼！Fuck!」
「医生护士马上在我签下切结书後送她去剖腹生产。老天保佑，母子平安。」
「Daniel,你怎麽听不出小乔的意思！所谓天伦之乐啊！她那时已怀了你的孩子，所以才那麽匆忙地帮你办了护照和签证。可是你并没有出现。她家也归不得，只好往旧金山跑，因为那边同学朋友多。」「还有啊，我那天在skype里也有特别提到我可以让小比怀孕然後人间蒸发，就跟Daniel当初对你一样残忍...你反应很慢耶！」纬腾真的是小乔非常好的朋友，他对小乔的了解似乎比我多上许多。
「所以Ian是我的孩子，我赵立宁的孩子。只是小乔让他跟着她姓。」我又开始喃喃自语。
「终於答对了，这位大哥。」纬腾终於有一丝丝的成就感，胡乱地假装晕倒在沙发上，表达他对於我如此驽顿的抗议。
「你的领悟力真得好差啊！Help！」纬腾继续抗议着。
我莫名其妙地开始流下眼泪，就这样一滴接着一滴，从初见面的那一幕开始，所有的画面在我的脑海转过一遍。我让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孤独地怀着我的孩子，在机场孤单地等待着孩子的父亲出现，在异乡一个人独自奋斗，就连生孩子时我也不在她身边，我他妈的根本就不知情。
我以为眼泪可以冲刷掉我内心的愧疚，可以让我想向上天怒吼的情绪变淡，其实，并没办法。我好恨我自己。
我当时要的是名利财富，宁可推掉她对我的爱，怎麽也不肯跟她走。
「她应该是恨透我了，昨晚怎麽会答应我的求婚？」我转过头问着纬腾。
纬腾笑看着阳台上的小乔和Ian.
「她有说Yes吗？唉，我也不知道。她应该还是深深爱着你吧，也许她一直在等你向她求婚吧。虽然她曾告诉我，她知道这辈子是不可能发生了。」孩子气的他，眼神中竟透露着不舍与诡异的幸福、怜惜，很复杂无法解读的表情。
「虽然我知道她有了你的孩子，但这世界上去哪里找这种痴心绝对的女孩？而且还是那麽标致优秀的女孩。」纬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当然开始追求她啦，我也算半个乾爹不是吗？可是她心里却只有你，就算死，也要死在拥抱着爱你的方式里。真受不了这个固执的女人！她说的话我很多都听不懂啊！气死！她说的太艰涩，我的中文又不够好。」纬腾的眼神安静地看着她们母子在阳台上玩耍，像是看着自己老婆和小孩的那般满足。我有些嫉妒。
「大哥，你看我这个模样，真的须要去和别人抢女朋友吗？学校里倒追的女生多的是，但是她们只是看上我的钱、我的车、我的面貌，她们永远都不会像小乔这样，只坚信当初的缘份，和那一份砰然心动的moment,再多的引诱她都视若无睹，因为她心里只装得下你，别无他物。学校有数不清的人在追她，没有一个得到回应。」纬腾带着一点点气急败坏的口气跟我聊着，而我也从此了解，纬腾对小乔的爱根本没有全部昇华为友谊或兄弟姐妹的情谊。
「所以你对慧仪和小比…」我轻声地探寻。
「我是故意混进慧仪他们家的，因为我想报仇，但小乔知道後要我手下留情，说错的不是那些女子，伤害她们只是加重我的罪孽。我和慧仪现在是好朋友，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她因想试探我所以骗我她怀了我的孩子，我说明来意之後，她才告诉我实情的。她虽伤心地流下泪，但也远远地祝福你们，她说她相信小乔一定是个很好很棒的女孩，才让我们都愿意为她失去一切也在所不惜。至於小比，我已如计划中逃离了。你要恨我揍我都好，反正我就是要为小乔当初受的苦做些报复我才甘心。不关小乔的事。」
「那天的skype，你的反应让我好吃惊，我为什麽决定立刻出发？因为你那麽在乎其它的女人，我不知道小乔是否承受得了那样的正面打击。」
「她是不是做了早餐给你吃自己却没吃？如果是这样，那她就是整晚没睡。」
是啊，早餐好丰盛，但她好像没吃啊！
「她的确做了早餐给我吃，但自己只喝了黑咖啡，然後我们就骑车去市区观光了。」我叙述着当天的状况。
「Daniel,你又不小心伤了小乔了。想想，你什麽时候为她这样挺身争战过？」纬腾摇摇头。
「她不准我去伤害无辜的人，因为她太善良。你却又一次在她面前为了别的女人争战，要是你是她，你觉得呢？你真的一点都不疼惜她耶，不是我要说你。」纬腾一副无奈地把双手放在头後面，看着小乔和Ian在阳台亲密玩耍的画面。
是啊，我只是一股脑地责骂纬腾，却忘了身边坐了一个爱了我七年多的女子，一个愿为我牺牲奉献一切、美丽又善良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