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宜君太清楚她,也许仅仅只是巧合。正言一踏进焚香的小院便瞧见了自己的姐姐正与陆家的那个小丫头用着早膳。
听到脚步声,宜君先是一皱眉,回过头来与弟弟二人相望的时候,均是一愣。之後,她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至於正言,呆愣也不过是片刻。因为确实没有想到宜君会在这里出现,更多得还有不爽。不爽於仿佛事事都在这个邹家女人的意料之内。
「哟,姐姐,您在这儿呢。」
正言进得房内,规规矩矩地行了一个礼。
「嗯,赶巧。便与弟妹一起用个早膳。怎麽,你到这里来是有事情不成?」
宜君微微一笑,诺诺大方。只是字里行间,逐客之意明显。一旁的焚香虽已放下餐具,却一直低头不语。她在观察这二人,更是不愿意卷入邹家人的战局之中。
「不,不。本来是想去找姐姐,有人报说,您来这儿了。小弟就这麽冒失地赶来了。不想碰到弟妹与姐姐正在用膳。呵呵,甚好。」
说着,他就这麽大剌剌地也坐在了圆桌边,小袖站在一旁惊讶地微微张着嘴,看看邹宜君又看看自家娘子。只见焚香轻轻点了点头,她才又拿了一套餐具摆在邹正言身前。
「嗯,来看看都是些什麽菜品。这……可是名冠京华的灌汤包呢?」
他轻轻用筷子一指,头便侧向了焚香。
「大哥说得不错,正是江南有名的灌汤包。」
焚香只是微微抬起头来,便瞧见了宜君复杂的眼神。那样的眼神,透露了这个当家女人的一丝软弱。
「呵呵,那在下可要试试了。」
正言并没有看向邹宜君,当然便不知道姐姐眼里的痛心疾首。他只管夹了一个小巧玲珑的灌汤包,按照南方人的步骤慢慢品味。
先吃肉,後吃皮。
一个汤包下肚,好不享受。
焚香与宜君一左一右坐着,看着邹正言旁若无人地闭眼回味着唇齿留香。一个表情更是复杂,一个表情更是冷漠。
只是两个女人脸上,都挂着丝若有似无的笑容。
「好,真是美味。」
正言呵呵笑着睁开了眼,望向宜君之时一脸无辜。
「姐姐,您怎麽不吃呢?江南菜肴,果真名不虚传。比咱们那儿,可要精致多了。」
说罢,他又夹了些灼莴笋丝进碗里。似乎吃得很是愉快。见他这样,相对无言的两个女人又端起了碗筷来。那气氛,真是尴尬异常。但是对於焚香来说,着实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她不用一个人单打独斗了。
思及此,反而心情轻松了不少。现下心思最重的,怕只有邹宜君了。
只见她双手端着碗,那洁白如玉的碗里乘着的是白米粥,好些时蔬剁碎了洒在其上,秀色可餐。她却一点胃口都没有了,瑛姑看到这状况,本来是想提议离开。可是正言就好像是明白她的心思一般,她刚走上前没几步,就被正言的话给挡住了脚步。
「姐姐,今儿个您是来与弟妹说二弟的事情麽?」
此话一出,宜君的脸色果然是变了一下。再看焚香,也是停住了吃饭的动作。两个人的定格在正言看来甚是有趣,而他便就是要这样的效果。再如何唐突都不为过。
心情甚好之下,摺扇打开,便悠然自得地扇了起来。一股似曾相识的桃花香味慢慢钻进焚香的鼻孔,让她有些走神。待她回神过来的时候,只来得及听到宜君的最後一句回话。
「……都与她说了。」
「都?」
正言特地提出一个字来反问。眼见宜君的眉间又是轻轻一动,他唇间得意的笑容更是明显。
「弟妹,不知姐姐都与你说些什麽了?」
焚香一皱眉,虽然没听出此中蹊跷。被他这麽三番两次的问,也知道其中定有内容了。她别有深意地看了看邹宜君,宜君却不看她。
「回大哥的话。姐姐与我说,夫君似是有病耽搁在了王都,无法前来成亲。待在浣纱镇小住一些日子,焚香就要随姐姐回去。姐姐,可是这样?」
二人均望向宜君。迫得她不得不点头,可是却提心吊胆,不知道正言又会说出什麽不得了的话来。
「嗯,这麽说,倒也不错。」
正言瞥了一眼宜君又继续问道。
「那麽拜堂之时,可如何是好?」
按照礼制,若是新郎身子抱恙不能前来拜堂,家中若有兄弟,就应兄弟代替。
所以焚香听到正言的这番问话,才终於明白他的来意。这人果然是心不死,一定要将她搞臭才会甘休啊。她可不是什麽目不识丁,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小女人,才不会对於正言的这些得寸进尺的行为抱着任何幻想。
邹正言,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只是在向焚香透露一个资讯。他的恨,他的不甘,都是朝着邹正行来的。而今,她即将成为邹正行的夫人,自然就也波及到她了。
思罢,焚香低头沉默间,唇都快被自己咬破了。
宜君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色阴沉得很是难看。她冷冷地看了正言一眼道。
「此事不劳大弟忧心。母亲已与姐姐商量好了,似乎是想让三弟代为成礼。」
说罢,宜君忽然笑着对焚香解释起来。听起来很像是安抚。
「三弟啊,今年才不过舞勺之年(十三岁的意思)。调皮得很,不过听说能够见到二嫂,很是欢呼雀跃呢。」
大概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小弟弟,宜君笑得很开心。看在焚香眼里,不自觉面部线条也柔软了不少。因为她也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弟弟,添烛。而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添烛日後做打算。
这一下,却轮到正言笑不出来了。他没想到,宜君会为了正行做到如此周到的地步。让他无法见缝插针。
「呵呵,既然家姐都已经打点好了。小弟也放心了。好了,弟妹,姐姐,在下先告辞。二位妇道人家肯定有好些体己话要说。回见。」
意兴阑珊地说了些退场说辞,正言拂袖而去。
只剩下焚香与宜君二人慢慢隐去脸上笑容,便又是相对无言。
「……这就是为何你叫我过来用膳?」
焚香不语,笑而不答。
「好吧,既然人走了。也该散了,弟妹,你好些休息。」
「恭送姐姐。」
宜君估摸着正言走得差不多远了,这才站起身来离开焚香的小院。
「娘子。」
瑛姑走在宜君身後,终究还是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这个陆家娘子,也太聪明了。我说只不过是过了一个晚上,怎麽就气消了还主动请我来用早膳,横竖是拿我当挡箭牌啊。」
宜君说着,居然笑了出来。
「娘子,您……」
「不过也好。这一回,这个挡箭牌我倒是当的心甘情愿。谁叫邹家欠了她的呢?」
说罢,她叹了一口气,便再也没有说些多余的话。
与此同时,焚香坐在房内,望着一桌没有怎麽动的丰盛饭菜却全没有胃口。最後她手一挥,淡淡吩咐道。
「都撤下去吧。赏那些伙房仆人吃。均是没动的菜,扔了怪可惜的。」
「娘子……您不再用些?」
小袖上前来,关心地问道。
焚香摇头,慢慢站了起来。
「不了,我没胃口。」
话音刚落,一边的小丫鬟们便训练有素地将那些碗碟都端了下去。
「娘子……您怎麽如此忧心忡忡的模样?」
小袖歪着头,实在看不懂刚刚的那一幕暗战。若她看懂了,断然不会问出这样的话来。
焚香苦笑,过了好久,才轻轻说道。
「他们邹家的秘密未免也太多了。」
……
是夜,邹正言正在房内看书。
忽然门被敲开了,进来的是重仪,手里端着的是一蛊泛着香气的药膳。
正言没有侧头看他,只是一字一句品读着书本。
「公子,请用。」
忽然,重仪的双手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放下书来,没有去接碗筷,倒是向他身上看去。
「你这是……」
正言用手指了指重仪身上的布衣,那里有好些深色的印记。重仪顺着公子手指的地方望去,赶忙解释道。
「回公子,这不是污迹。这是雨水落下的痕迹。刚刚重仪去伙房取汤的时候,忽然便下雨了。来势猛得很,一点兆头都没有。便被淋湿了。不过还好,汤是热的。」
「哦……呵呵,好,真是好。」
正言听罢,喜上眉梢。双手端过那碗汤,眼看着便饮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