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心!」
班代的呼唤,让卢郁心从恍惚中惊醒,今天是无法抢修的系上必修课,也是到了大四下学期,全班除了少数几个跷课的学生不在外,宛若联谊的另类班会。
「班费。」
「对不起,我忘了。」卢郁心回以尴尬的笑容,分明昨天在他打电话来的同时,她在答录机上正确无误地听到他的留言,没想到出门前还是忘记。「接受刷卡吗?」她拿出钱包中的信用卡,这是她此刻身上唯一的财产。
「你乾脆开支票给我好了!明天是最後期限,听到了没?不然这次的毕业纪念册,你就别想买了!」
毕业纪念册。这个名词使卢郁心唇线一牵、露出淡淡的惆怅。她只有小学时的毕业纪念册是学校强迫购买,所以迄今待在她家里书房的架子里、蒙尘。从国中以来的自由购买政策,让她成为班上绝少的「毕业纪念册拒绝往来户」。
毕业纪念册的价值,只在於偶尔的夜阑人静时,流转的思绪,蓦然触及某个似曾相识的名字,才会翻阅着、试图循着记忆的轨迹,追想起那段点点滴滴。更或者,是被指派为同学会的联络者时,才会按图索骥,电话一通接着一通打,告知形同陌路的昔日同窗,某年某月某日的几点钟,要到什麽地方集合。
卢郁心还记得,国中时座号四十一号的她,在三年前的第一次国中同学会,被点名为四十二到五十号的联络人,国中班长仅仅打通电话,在她的答录机上留下同学会的时间地点,并说明要她联络的人後,就迳自挂断、未留下其他讯息。
大事不好了。这是卢郁心当时听到留言的第一个反应,国中毕业後,就成为同学间的失踪人口的她,不但没有毕业纪念册,亦再没有与任何同学联络,所以她该如何完成自己的任务?
那时候,卢郁心顾不得迫在眉睫的期末考,搭着夜车冲回老家,再厚着脸皮回母校,找国中的导师求救;从此,她书桌的架子上多了一本由国中导师赠送的毕业纪念册,并且连四十一号的联络工作,都由体贴的国中导师为她效劳。
讽刺的是,卢郁心并未参加那次同学会,反倒是这一次,她的心底萌生想要见见同学的念头。
每个人一定都长大了。当年在班上爱情长跑三年的班对,如今是否真如大家所想,已步入礼堂?卢郁心对国中同学的印象,停留在国中毕业的那一天,独自考上第一志愿的她,在高中校园里连个熟人也碰不着,彷佛爱丽丝梦游仙境般,掉入全然陌生的异世界,人际关系必须从头开始。
人生,就是如此周而复始的循环。哪儿是开端、哪儿就会是尽头,每个人就在迷宫里绕呀绕、转呀转,倘若系於门把的线圈遗失,只能精疲力竭地倒在原处,最後葬身於怪物米诺斯之腹。
然後,也不知高中同学是真的没开同学会,或者她是被跳过的那一个,从高中毕业至今,不曾收过任何聚会通知,连与她一同就读师大的同班同学,可能由於科系不同,就算校园看来再小、也难得碰上一面。
这就是「咫尺天涯」吗?卢郁心倒未曾想过要经营这段旧情谊,正如她国小六年级那次搬家後,便不再与从前小学的同学们联络。
一切随缘吧。该能持续的友情,无论如何,命运总是会将彼此凑在一起;注定终止的友情,即使苦心安排也难以如愿。
卢郁心突然想到,自己是个绝对的宿命论者,就像古希腊人似、把所有事情都推给那冥冥中的上天,没有人能抵御命运之神的摆弄,就算是诸神之父宙斯。
「卢郁心。」
男孩子的声音,还是连名带姓的称呼,可见这人不像是她同班同学,但在这教室里,哪个外系的学生会注意到她的存在?从没有成为班上活跃人物念头的她,总是安静地坐在自己位子上,从不主动发言,除非有人找她说话,或是被老师点到名,她才会简短回应。
既然如此,叫她名字的人,会是谁呢?
她的明眸一转,对上一双黑瞳,它们闪动着活泼的光彩,带点顽童般的恶作剧、她有着在哪儿见过这双瞳眸的感觉,又好像是错觉……。
「卢郁心,你忘记我啦?」
卢郁心的肩膀蓦被一拍。她错愕地望着这个笑容洋溢的大男孩,他笑得如此开朗,似乎能夺去窗外阳光的辉芒。
「吓。看来你真的忘记我了。容我自我介绍,我是你国中同学,孟子学。」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