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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晚,裴法介绍了一位朋友,是早上遇见的那位女医生。
裴法为了招呼他,煮了一桌子的菜,那位女医生叫蓓谊,很风趣、幽默也很开朗,可是我却食不下咽,望着他们两个,我突然渴望着、迫不及待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欢笑不属於黑暗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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蔓云望着室内白晃晃的月光,睁眼听着室外的声响,裴法与蓓谊聊天的欢快,透过薄薄的门板,钻进了她的耳膜。虽然谈话的内容蔓云听得不清也不楚,但裴法爽快的笑声,仍旧让蔓云有些惊讶,两人认识这麽久,似乎从没听过裴法纵情大笑,这位叫蓓谊的女孩子挺不简单的。
蔓云躺在枕上,眼泪还是不停的泛滥,也许是因为自己的心被挖了一个大洞,失落的来不及找回,所以只能用这方法哀悼。
「最近,泪腺的发达超过想像,我身体的水份都快流乾了。」蔓云默默的想着。
门轻轻的开启,蔓云想也不想的便说:「出去!」
「最近眼睛太肿,至少丑了一百万倍;最近身体太轻,得防强风雷击。」走进来的人,俏皮的说道。
蔓云吓了一跳,从床上坐起,讪讪的打了招呼:「嗨,蓓谊,我没想到是你,真不好意思。」
蓓谊摇摇手,示意没关系,顺手拉过一张椅子,随意就座。
看了看在月光映照下,过度惨白的蔓云,摇摇头说:「我还没自我介绍,我是蓓谊,专职心理健康,简单的说,我是心理医生。」
蔓云看着蓓谊,清汤挂面的短发,凸显她的清秀,两眼不算大,可是跟裴法一样炯炯有神。
穿着上就有些不修边幅,极有个性的T-shirt,随意紮进牛仔七分裤,七分裤上色彩缤纷,不太清楚是油漆还是油彩所落下的痕迹。
「你比较像艺术家。」蔓云充满气音的说着:「我知道裴法很担心我,我早上的动作应该让他吓了一跳。」
蓓谊突然弯下腰直盯着蔓云,像唐老鸭一样说话:「对,我是裴法找来的,你吓到他了。」
她戏剧化的动作,让蔓云不禁大笑了起来。
「你笑点很低嘛!」蓓谊直起身闲闲说道。
「我现在什麽都低,连魅力都很低。」蔓云自嘲。
「还会开玩笑,不错!」
「我又哭又笑的,比较像疯子吧。」
「哈哈,能自我调侃,你幽默感也不错。」
「我大概被人家点了哭穴,眼泪不由自主的一直掉,医生,我还有得救吧!」蔓云两手摀住脸,学孟克的「惊悚」。
蓓谊见状,随手拿了桌上的卫生纸,折了几折,递给蔓云,同时笃定的点了点头:「眼泪都流完了,就差不多了。」
蓓谊的话都还没说完,蔓云就开始狂笑,近乎歇斯底里,蓓谊起身走到蔓云身边,搂住蔓云的肩膀,一句话都没说,只是静静的等待。
蔓云笑声方歇,哭声就起。
她下意识的就要将头埋进枕头里,但蓓谊却阻止她,还说:「放声大哭吧。有我在。」
蔓云看了蓓谊一眼,蓓谊点一点头,蔓云突然无可抑制的放声大哭了起来。
蓓谊更加紧紧的搂住蔓云的肩,看着眼前的月光,将蔓云的泪水映照的晶莹闪烁。
不一会儿,哭声渐歇,变成低低的啜泣,蓓谊仍旧维持原来的姿势,只是改变动作为轻拍蔓云的肩膀。
等到低低的啜泣,变成哽咽,蓓谊扭开音响,让柔和的音乐拥着月光轻舞。
她让蔓云躺下,轻轻的说:「晚安,今晚应该可以入眠。」
蔓云轻轻的说:「谢谢。」便沈沈睡去。
蓓谊走进书房,仔细端详了一番,裴法家的书房,从地板顶至天花板的书柜,占满一整座墙。
房间的中央是两张舒服的单人沙发,皮沙发造型朴素,只有坐进里面的人,才能体会什麽是被「瞬间的舒适」给掳获,此身再也不愿起身的夸张体验。
蓓谊就是因为沙发太舒服了,竟然觉得有些爱困。
直到裴法煮好咖啡拿给她,她才猛然惊觉自己竟然睡着了:「该死,又是那个春梦。」
蓓谊低声说道,见到眼前一杯香浓的拿铁,迫不及待的啜饮了一口:「哇喔,我们的裴法是新好男人,菜烧得一级棒不说,连咖啡都好喝得过份,我怀疑我在天堂。」
裴法闻言嘴角略略牵动。
蓓谊与裴法不只是同事,其实两人关系匪浅,私交超过20年,因为双方父母在美国早就是世交,而他们的母亲们甚至早已为两人订过娃娃亲,所以两人不仅是同事,更是青梅竹马。两人都在美国长大,等他们读完高中後,便被他们热爱中国传统文化的父母,以「落夜归根」的名义,送至台湾读大学。
後来蓓谊的父母又因故举家从美国搬至北京,於是本来在台湾念书的蓓谊,又被父母招去北京一家团聚。
蓓谊医学院毕业以後,便迫不亟待离家独立,因为她迷恋「白蛇传」,所以就在杭州落了脚,顺利的进入当地医院服务。而刚好医院向台湾招揽人才,蓓谊跟院长推荐了裴法,於是两人就「千里相会」的成了同事。
两人的父母听见这个消息可乐得不得了,认为小时候订的娃娃亲终有实现的可能。
「每道菜都好好吃,我都吃撑了,裴法,你不当医生,就去当厨师好了。」蓓谊满足的下了结论。
「厨师?我只为我想做的人做饭。」裴法坐在另一张皮倚上,手上同样拿着一杯咖啡,细细品嚐个中风味,淡淡的回应。
「小气巴拉」,蓓谊先是咕哝了一声,接着才拉开嗓说:「所以,她是唯一让你想做饭的人?那她住在你这里的这段时间,我可以天天过来叨扰吗?」
蓓谊眼睛闪着亮晶晶的光辉,全都透露着「渴求」。
可是,裴法完全没注意蓓谊,他还在思索着刚刚蔓云的沈默,以及近乎「食不下咽」的状态。
书房的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灯火辉煌的夜景,蓓谊望着陷入沈思的裴法,不怀好意的盘算着:认识裴法这麽久,第一次吃到他做的菜,这可真是拜蔓云所赐,这顿家常菜真是煮得深入人心,如果蔓云能跟裴法在一起,那岂不是就可以常来打秋风了,而且,看那小子刚刚在餐桌上猛盯着人家瞧得劲,恐怕是郎有情,还情到深处无怨尤吧!
为了吃,就帮这老实人一把吧!
蓓谊把手放在裴法面前挥了挥:「裴法,蔓云已经睡了,回神吧!」
裴法这才将纷乱的心绪整理,打起精神说道:「蓓谊,你就这麽捧场啊?」
蓓谊看了看裴法,她叹了一口气,问道:「裴法,我想你今天愿意请我吃饭,主要还是要我看看蔓云吧?」
「嗯,这次的事件对蔓云打击很大,她的情绪反应让我摸不着头绪。」
蓓谊听出裴法话中的担忧,於是轻轻的放下咖啡说道:「这种由情绪引起的急症,是因为患者无法接受过大的打击,你之前说她因为一些因素,加上脑部受到撞击因此失忆,有可能她脑部的创伤还未痊癒,然後又被刺激,所以情绪有些不稳定,但是,这对失恋的人来说,很正常。」
「我刚刚跟蔓云谈过了,她现在是发泄期,是会有一些情绪不稳的状况出现,但她还能自我控制,所以我觉得没啥问题。」蓓谊突然上下打量裴法,那晶亮的双眼,把裴法看得挺毛的:「反倒是我觉得你好像有些太忧虑了。」
裴法闻言眉头直皱,蓓谊不咸不淡的补了一句:「你这是关心则乱吧,也罢,难得你会动心,我这个好友是很愿意帮你一把的。」
「你要什麽?」蓓谊话中的「竹杠」,敲得批哩啪啦响,让裴法想忽视都不可能。
「我是个品质极高的人,不来趁火打劫这一套,只要你们小俩口吃饭时,分我一杯羹,就成。」
裴法闻言,冷哼一声:「贪吃鬼,从小到大都没变!」
蓓谊听得直挑眉,她突然一记回马枪回呛裴法:「我说我这未过门的未婚夫,你好得也得先跟我坦白坦白这个『情敌』吧!」
谁说老朋友好的,正所谓「新友可欺、老友可骗,中古最好」,蓓谊与裴法的交情,刚好是「老友」级。
裴法闻言果然脸色大变,赶忙说道:「拜托,蓓谊,那是我们小时候父母开的玩笑,你当真吗?」
明明是蓓谊故意挖起这坑,给裴法跳,但当她一见裴法一脸严肃、急忙解释的样子,却又不是滋味了起来,她突然起身凑到裴法面前,距离近到两个人的鼻尖都快碰到一块儿,裴法下意识的往後仰。
蓓谊一看,姿势不变,语调刻意平静的问道:「你想毁婚?」
在蓓谊的逼视下,裴法慌了,两手不停的左右摇摆,急促的说道:「蓓谊,这个,这个~」
裴法的语无伦次,让蓓谊开心的笑了。
裴法从小就是个认认真真的小孩,过度严肃的表情,常让人误会他的年纪,可是蓓谊却是每次看见裴法这张脸,就爱闹他,闹到裴法手足无措,蓓谊才会心甘情愿的放过他。
是这样失去他的吗?蓓谊心里默默的想着,在朗朗笑声中掩饰自己略略的失落。
「蓓谊,你不腻啊,从小玩到大。」裴法知道自己又被耍了,有些不快。
蓓谊抬起手,摸摸裴法的头发,宠溺说道:「哎啊,我们裴法长大了,谈恋爱了,我就快没得玩了,不趁现在,更趁何时?」
裴法没好气的笑了,经过蓓谊这番捉弄,他一直担忧的心莫名的放下了。
他拉住蓓谊的手,诚挚的说道:「蓓谊,谢谢你。」
裴法的道谢,让蓓谊好生无奈,只好开玩笑的以破破的闽南语说:「三八兄弟才这样。」说完,就又向後退去,坐回椅子上。
「裴法,是兄弟就介绍一下你的女人。」蓓谊流里流气的说。
「蓓谊,什麽我的女人,她有名有姓叫颜蔓云。」
「好好好,那跟我说说你的颜蔓云,她怎麽会变成这样?喂,别那样看我,医生有必要多了解病人,才能做出正确诊断。」蓓谊敲敲咖啡杯:「你不希望误诊吧!」
对於蓓谊疯疯癫颠的态度,裴法都要举双手投降了,他瞪了蓓谊一眼,接着简要的将蔓云的状况说了一遍。
「好像在做医学报告,一点感情都没有。」蓓谊听到裴法毫无情绪的叙述方式,不满的咕哝着。
裴法闻言两手一摊,示意他已经尽力了。
「裴法,你完蛋了。」蓓谊突然做了结论,神神秘秘的看了裴法一眼,试图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说道:「因为你得了绝症,」
「绝症?我自己怎麽不知道!」蓓谊活灵活现的表情,让同为医生的裴法也不自主的吓了一跳。
「你有情绪表达的绝症,就心理的角度而言,这很严重。」蓓谊煞有介事的边说边点头,企图加重话语的份量。
裴法一听,就知道蓓谊又再耍他了,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就这病?」
「喂,裴法,这病可严重了,你可别不当一回事啊,那,我帮你诊治诊治。」蓓谊信心满满的看着裴法。
「蓓谊,你的花招真多,你今天不问出你要的,你就不会走,是吧?」裴法无奈的问道。
「话不是这麽说,这可是专业心里谘询,我不收钱的,你算赚到了,谁叫我们是兄弟。」
蓓谊的话让裴法好笑又无奈的点了点头:「问吧,服了你了,蓓谊。」
「裴法,你爱蔓云吧?」蓓谊非常严肃的看着裴法,专业的问着。
「蓓谊,我已经确实感受到你身为心理医生的专业~」裴法朝蓓谊比了比:「可是,你的问题让我觉得很综艺。」
「裴法,你吓到我了,像你这样的人会看综艺节目?」蓓谊眼睛睁得老大看着裴法。
裴法在蓓谊大眼攻击下,无奈的耸耸肩说道:「偶尔。」
「我不反对你看综艺节目,可是你很藐视我的专业。」蓓谊控诉道。
「没有,蓓谊,是这个问话方式让人很难跟你的专业联想在一起。」裴法试图抗辩。
「我每问一句话,都有我要评估的点,你只管回答是或不是。裴法,你爱蔓云吗?」
蓓谊像审讯律师般的咄咄逼人,以及她看着裴法的「怒眼圆睁」,让裴法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
「你终於笑了。」蓓谊在心底暗暗的叹息。
她起身望着落地窗下川流不息的车潮带着闪闪的光点,头不回的说道:「裴法,爱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只要你承认你爱她就行了。」
裴法闻言一窒,似乎想解释什麽,他也起身走到蓓谊旁边,轻声说:「我知道,可是不能是现在。」
「为什麽?」蓓谊转头看着裴法,亮光在她侧脸闪烁。
「蓓谊,因为现在的她很脆弱,好像轻轻一碰就会碎掉,我怕她承受不起。」
「是这样吗?还是,如果你告诉蔓云你很爱她,你一直在等她,你怕蔓云会拒绝你?你怕你多年的等待付诸流水?你怕你一告白恐怕连朋友都没得做?」蓓谊专注的看着他,因为这个问题,不容逃避。
「蓓谊,一个人的心里装满了水,你就得先将这些水倒掉,这样才能再装新的,不是吗?」
「你觉得蔓云心里装满什麽?」
「蔓云是个对感情很执着的人,要她全然的放下会是个艰难的过程,但一旦放下了,下一个就会是她的唯一。」
「你要怎麽帮她倒空,再一次默默的守候?帮她做三餐、无微不至的呵护她?」蓓谊咄咄逼人的问着。
「总得让她先走出来吧!」裴法认软的说道。
「裴法,你该不会是不屑吧!」蓓谊回身坐回皮椅,看着已经冷掉的咖啡,皱眉问道。
「不屑?怎麽说?」裴法困惑於蓓谊的用词。
「蔓云这个时候心情非常低落,所以,有心人很容易趁虚而入,但是,你害怕你自己只是各替代品,让蔓云度过低潮的慰藉物,等蔓云走出这段阴霾,也许就会丢弃她的依赖物,这样的情感,你不愿意,也不屑,我说得对吗?」
蓓谊看着已经转身看着他的裴法,毫不退却的把话说完。
朋友是干嘛用的,朋友就该是扯後腿用的,这样才能互求进步。
「你干嘛把我想得这麽沙文啊?」裴法好笑的看着蓓谊。
「那就去追啊!」蓓谊霍的站起来,振振有词的说着。
裴法也转身坐回沙发,将冷掉的咖啡一饮而尽,他怕什麽?他望向蓓谊,却见蓓谊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能娶到你的男人,我都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哼哼,裴法,能被我看上眼的男人,肯定是前世烧高香,你不也一样,照我说,颜蔓云被你爱上,可是比中乐透还幸运啊!」
「你是捧我还是捧你自己啊?」裴法哭笑不得的看着蓓谊。
「我说实话,我们两可都是万中选一的,当然啦,如果我们两在一起,那肯定就太幸福过了,所以,裴法,我真挚的说,你最起码应该要让蔓云知道你爱她。知道吗?」蓓谊边说还边挑眉,裴法无奈的又笑了。
「对了,裴法,别说我没告诉你,我爸妈跟你爸妈好像要来杭州找我们。」蓓谊丢了一棵炸弹,就往门边走去,还潇洒的挥挥手,示意裴法不用送客。
裴法闻言,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跳了起来:「什麽时候?」
「时间还未定,我跟他们说你休假去罗,就这样,掰掰。」话还未说完,蓓谊已经消失在进门处了。
裴法望着空荡荡的大门,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