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站在床榻旁看着御医为白薇诊治,眼神专注,脸上不带喜怒;御医在他的注视下,直冒冷汗,他不知道自己下一刻还有没有脑袋给他冒冷汗。
「已经这麽久了,到底怎麽样,她会死吗?」
嬴政不耐烦的开口问道。
御医忙转身匍匐於嬴政身前,小心翼翼的答道:「回陛下,这位姑娘剑伤虽重,但未伤及要害,若细心照顾、调理,当无大碍;只是要恢复到如从前一般,怕是没有三年五载是不行的。」
嬴政挑眉,心下道:死不了就行,他管她能不能恢复到一如从前。
「行了,下去吧。」
待御医退下,嬴政坐到榻上细细看着白薇失去血色的苍白脸庞,她的受伤昏迷实在不像是由术法所致,看来她现在真的只是一个普通人。那之前应用摄心术的又是谁,莫非真的是卓帆?
他不认为姓卓的有这样的本事。若他们两个都没有这个本事,那就必定还有一个人,这个人会是谁呢?嬴政仔细在脑海里搜寻,转魄、真刚、断水、悬翦……昔日的夥伴一个个从他眼前掠过,直到掩日在他眼前定格。掩日!嬴政眼里寒光闪现,最有可能追随西月而来的就是他,也只有他能让所有的事情得到合理解释。
「陛下。」
赵高不知何时走了进来。
嬴政回过神,扭头看向他,示意他继续。
「陛下,据派去监视卓帆的人所禀,卓帆曾去过天牢,在天牢外徘徊了一阵也没进去,转而去了天牢後面。他怕被发现,没敢跟过去;卓帆在那约莫待了一刻钟,期间曾出来打昏一个宫女,并剥了她的宫装;最後从天牢後边出来时身边跟了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他有所怀疑,才去了天牢提醒狱卒查看牢里是否有犯人逃脱。可他当时和狱卒一起去看过,天牢里并没有少犯人,也专门去看过白薇所在的监牢,他亲眼看见白薇乖乖的躺在牢里,并未脱逃。」
「狱卒怎麽说,他又是如何发现白薇不见了?」
「狱卒说,来人走後,他始终觉得不妥,别的犯人倒还好,可这白薇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对,平日里她虽也安静,但从未像今日这般安静得如同空气,所以又回去看了几次。最後一次,他看到白薇慢慢变得透明、直至消失,才赶紧上奏。」
障眼法!嬴政更加肯定掩日的存在。牢里的狱卒亲眼见证了障眼法的存在与消失,若是传了出去,天下人认为皇宫里出了妖魔,那皇家的天威何存?若再有人添油加醋的借此兴风作浪,只怕到时平静的大秦帝国将掀起血雨腥风。既如此,何不防患於未然。
嬴政沉声道:「妖言惑众。如果白薇能在空气里消失不见,又怎麽会轻易被峦城所伤。他们不过是为了推脱自己看守不力的责任。这样的人,朕要他们何用!」
赵高听懂了嬴政的弦外之音,忙答道:「是。陛下说的是,奴婢这就遣人将天牢一干人等推出斩首。今日之事也绝不许任何人再提。」
嬴政没有言语,默许了赵高的做法。
赵高转身命一旁的太监将刚才的意思传达出去,这才回到原来的位置,继续道:「陛下,这卓帆除了与公主殿下过从甚密,与谢夫人也有往来,从他们的熟络程度来看,似乎还是旧识。」
「谢夫人?」
嬴政对这个妃子毫无映射。
「她是齐国降妃,虽入宫多年,但尚未得到陛下召幸。」赵高赶紧解释道。
「齐国。」嬴政重复道。如果卓帆能与齐国来的妃子相识,那说明他的来历也定然与齐国相关,「看来这个卓帆也并非是从天而降。」
赵高点头称是,试探性的问道:「要不让奴婢将这二人拿下,拷问清楚……」
「不必。卓帆孤身在此,朕对他也多有防范,无论他的目的何在,相信都翻不出天去。依朕看来,这卓帆必不是贪生怕死之辈,只怕是严刑拷打也难以问出真相,对他还是和以往一样,不要打草惊蛇。至於这谢夫人……」嬴政略微考虑了一下,道,「今晚就让她侍寝。」
赵高虽不明白嬴政为何如此安排,却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得领命而去。
嬴政转回头看向白薇。这卓帆若真是与齐国有关,来此的目的也不外乎是为了行刺他。这一点,他倒不担心。勇猛的荆轲尚且伤不了他,何况是一个小小的卓帆。只是白薇在此事里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难道这个行刺计画里她也有份?若真与她有关,他该如何处置她?杀了她,那灭魂剑的封印将永远不能解开;留下她,若她一直都成不了西月,留下她又有什麽用处!
嬴政一时间进退维谷。
※※※
峦城在房里焦急的等待着宫女打探回消息。她很不明白为什麽嬴政会将受重伤的白薇安置在後宫之中,按说这样从天牢脱逃的犯人,应当是死不足惜,怎麽嬴政不单不把她丢回天牢,反而安放於宫中还命所有御医前去会诊。反常,太反常了。从她父皇如此关心的情况来看,白薇要是死了,她极有可能受到迁怒,这叫她怎能不担心。
「公主殿下,卓侍卫求见。」
一名宫女入内禀报道。
听到卓帆的名字,峦城心底闪过一丝喜悦,忙道:「让他进来。」
卓帆行过礼後,开门见山的问道:「白薇怎麽样了?会死吗?」
「你来就是问她吗?」峦城的喜悦一扫而光。这个白薇,真是个祸害。
卓帆点头。嬴政对太监、宫女管理极严,绝不允许他们私下谈论宫中发生的事情,一经发现就会以极其严酷的刑罚处死。所以要想探听白薇的消息,唯一有这个能力和管道的只有他的这些儿女们。
峦城负气的坐下,半晌才道:「我还以为你会来责问我为什麽要刺伤她。」
「您是公主,卓帆只是个小小侍卫,哪有这个资格和胆量敢来责问公主殿下。」
「我在你面前不想做公主。」峦城轻声道。语气里竟有些许伤感。
卓帆只装作没听见。
「我是想杀她灭口。免得她被抓回去,经不起拷问把你跟我都说了出来。我倒是有办法脱身,可你要怎麽办,到时不是连你也牵连进去了吗。」
峦城将自己为何刺伤白薇的缘由说了出来。即使他不问,她也要让他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卓帆没有想到她会这麽说,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好模糊的答道:「如此,多谢公主了。」
见卓帆的话语里依旧在躲闪,峦城直接了当的挑明道:「卓帆,你喜欢我吗?我是很喜欢你的!你可有妻室,可愿意娶我?」
卓帆被峦城连珠炮似的发问弄得不知所措。若是回答他已有妻室,只怕又会被追问骆樱的下落,如此一来,谷村也会被牵扯进来。他怎麽能够连累无辜。他只好继续沉默,以不变应万变。
「你怎麽不说话,你还是不是男人!」
峦城被他的沉默激出一股火来。她是公主哎,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怎麽他还那麽沉得住气。若换成别的人,早就对她的垂青感恩戴德了!
退无可退的卓帆只好开口:「小臣虽无妻室,但也不敢奢望能娶公主。公主殿下乃金枝玉叶,小臣实在是高攀不上……」
「我明白了,你心里没有我。」峦城从他虚假的托词里找到了答案。
沉默。半晌,卓帆才如实回答:「是。」
峦城顿觉颜面扫地,心里既有不服又有难过:「难道本公主哪里不好吗?多少人对我大献殷勤,我都不屑一顾;你,你竟然如此对待本公主的垂青……」言外之意,大有卓帆不识好歹,瞎了狗眼的意思。
卓帆依旧沉默。他知道自己伤了她的骄傲,总得让她发泄一下。
就在峦城快要全面爆发之际,被她派出去打探消息的宫女躬身走了进来,提醒她自己的存在:「公主,奴婢回来了。」
峦城不得不强压下怒火,问道:「怎麽样?」
「御医说,白薇并未伤及要害,没有大碍,只需细心调养。也没见陛下有要追究的意思。」
峦城暗暗松了口气,这一关算是过去了。
「奴婢还打听到一条消息,不知公主有没有兴趣。」
峦城示意她继续。
「陛下召谢夫人今晚侍寝。」
「怎麽想起她来了。父皇到底在想些什麽?」峦城百思不得其解。
卓帆听到这条消息,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要开始了。他们的计画就要开始进行了。
骆樱微带笑意的脸庞出现在他脑海,卓帆有些许不舍,在心底默念:樱樱,原谅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