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憨女正傳 卷一 — 第十章、姑娘下決心嫁人

香梅不等新年的炮仗声变稀落,就下定决心今年好歹得把自己嫁出去。香梅决心一表,爹娘倍感欣慰,更不用说弟弟柳承轩,他终於有机会从跟在自己屁股後头一个加强排的姑娘中选定一个当媳妇儿了。

媒婆闻风而动,姑娘下决心要嫁人,就算她再憨,也断不会留待家中成为「堵坝头」的,更何况柳林村附近四乡八里的光棍远远多过柳姓女子。

媒婆介绍的主儿,爹娘先给香梅过了目。前头的几个瞧过,险不被气死。自家女儿,虽说是憨,到底还是有模有样。再说,憨又不是傻和痴,却被那些个媒婆作践得,彷佛女儿就只合着与缺胳膊少腿的歪瓜裂枣男人配对了。

撇开柳林村的媒婆,请凤梧坪的范保成给香梅做媒这主意是郑月芳出的。

凤梧坪和柳林同属双桥市辖下的临水镇,离的却远,一南一北。南边的柳林村几乎毗连双桥市,实际上已是城郊。北头的凤梧坪却是离临水镇政府近些,十分钟的路程就能到达镇政府。

临水镇下属各村,都是一村一个媒婆,既是媒婆,自然大多是女人胜任,有的兼职有的专职。凤梧坪的这个范保成,却是个男的。这男媒婆范保同时又是个剃头匠,不论刮风下雨,一副剃头挑子像长在他肩膀上一样,相当敬业。敬业并不妨碍剃头匠给人保媒。他人长的委琐,保的媒却是响当当。

保媒是个好差使,别说摄合姻缘是件积德的事,单就男女双方给的说合红包就是个大进项。而且婚後男家传下人丁,媒人还要享用一次蹄膀线面的挑担大礼。

凤梧坪诺大个村子,想吃保媒这碗饭的并非只有范保成一人,便剃头匠就是吃得这样牢靠,不容别人分走一杯羹,甚至将业务发展到外村。范保成自是不比外村那些闲汉闲婆,只管摄合公母,能摄成一对是一对,也道是做媒,瞎糊弄人哩。要都这样,那配种站里头的员工,岂不是都要妄自尊为月老?

郑月芳认定这范保成是做媒的牢靠人,是因为自家小姑子柳水清就是他保的媒。柳水清已经结婚六年,嫁的是凤梧坪一户好人家,家道殷实,日子过得细水长流,把她养息得花红叶绿。人们莫不道首推媒婆的功劳。

范保成这回给香梅介绍的也是凤梧坪的一户人家,这户人家家道甚至都要超过了柳水清的家。范保成不像别媒人那样的满嘴生花、舌头跑马,老老实实告诉郑月芳,他保的这桩媒,却是男方托他来探问的。男方托他探问,女方又寻他做媒,这可不就是天作之合的姻缘麽。

香梅她爹娘不相信月老这样垂青自家姑娘。当初小姑子柳水清玉成的这桩婚事,已是让柳林村的姑娘们眼红了半年,难不成香梅也有这样的运气,她可是出了名的憨,惨不忍睹的胖。

郑月芳抽空就去了一趟凤梧坪小姑子家。

家婶去小姑子家做客,这并不常见。柳水清麻利煮了六个荷包蛋的最高规格待客点心。郑月芳却只是客气地用舌头沾了点甜糖水,算是吃过了。她不是个没眼色的人,自然瞧得出小姑家的生活水准远远高过自己家里,她自个儿的待客之道,就算是再尊贵的来客,她的最高待客极别也就是三个糠水荷包蛋而已。郑月芳越是觉得自己不如人,便越发小心,丁点也不愿让别人小瞧了的,即便这个「别人」是自己的小姑子。

郑月芳沾过了荷尔蒙包蛋的甜糖水,话头便切入此行的主题——了解一下相中香梅这户人家和这个物件到底是个怎样的主儿。

柳水清一听家婶打听的是这个,当下就绽出了满脸桃红梨白的笑。

「婶,不是我眼皮子浅,香梅真要嫁得进这户人家,你就等着享福好了。」

「真有你说的这样好麽?姑,再强,难道还能超过你家里去?」

郑月芳不经意间说了句让她的小姑子舒坦到心窝窝里的话。

「在凤梧坪,没有人家超得过他家,现成的一个碾米坊和一个面粉坊,成天那碾米和碾面粉的皮轮子隆隆转的可都是钱哩。」

「这户人家既然这样好,他们真的相中了香梅?」郑月芳知道自己的女儿有几斤几两。

「这话我是不敢说的」柳水清抬了抬她那已经叠了三层肉的下巴,眼神似笑非笑。「按理说,香梅是我亲亲的侄女儿,我是巴不得她找个好人家,再说她要是嫁到凤梧坪,我可不多了一个伴儿麽?可是,这样的人家,他们倒真是相中了香梅的什麽呢?」

「媒人说是给他们家二儿子说亲!」

「二儿子?」柳水清一下子坐直了身子,「没听说过他们家还有个二儿子呀。这倒是个蹊跷!」

郑月芳比自己的小姑子更警惕,「你们一个村的,竞没听说过这个人,别是藏着什麽子大猫匿。」

「婶,要不,我帮你打听打听。我嫁到这里才三年,人家要真有个二儿子,或许是在城里谋生活的也不定。」

香梅娘顺水道,「那敢情好。婚姻大事,总得把事情打听个水落石出才敢作主的。毕竟事关香梅一辈子的大事。」

「谁说不是呢。婶,你留下来吃了饭再回吧!」

郑月芳却是拔脚就走,在小姑子家她没一刻觉得自在。

隔天,柳水清就回了娘家,那急慌慌的势头,活像她家遭了火来搬消防队。

郑月芳欲要下厨去煮荷包蛋点心,却被小姑子按住了手,「婶,有更要紧的事儿。」姑婶俩关了厢房的门,躲在里头叽叽喳喳。

「婶,那家个的确有个老二,这个老二这些年一直寄在他城里的姨家养着。」

「那这个老二有什麽毛病不?」

「毛病倒没听说。」

「那为什麽放亲戚家养着哩?」

「说是犯了事。十七岁那年,初读三,三搞两搞的,把人家女娃儿肚子弄大了。」

「啊,有这种事?那他不是现成的父亲了,还用得着找对象。」

「婶,这都是小孩子家不懂事犯浑造的孽,哪能就真的过一辈子了呢?」

「那人家女娃後来怎办?」

「这种事,也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再说那个老二当初才十六岁,够不上坐牢的。家里花了钱,破财免了灾,就把他送到城里他姨家,说是让他长点本事。」

「那这个老二长出本事了没有?」

「听说学着开了一阵儿车,又把一个老太太给撞了,家里又拿钱消了灾。」

郑月芳开始撇嘴哼哼。

「婶,你别忙着哼哼,你光听了前头这不顺的。这老二後来顺当起来,听说这户人家的一多半家财,都是这个老二置下的哩。」

「有这等事?他干的倒是什麽营生?」郑月芳来了兴趣。

「可不,他干的营生自然是来钱最快的。」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老二不走正道?」郑月芳一下子又狐疑起来。

「婶,我可没这麽说啊,这话可是你自个儿嘴里跑出来的。」

「什麽你说我说的,你倒是说明白了,这个老二走的到底是哪条道哩?」

「要论起来,也不算什麽大不了的事。听说他先是在城里的一家发廊学了手艺,後来自个儿另起门面开了一家。里头光用年轻妹子招揽客人。这些年轻妹子都喊他老板哩。」

「那他还用得着娶婆娘,都三妻四妾了!」郑月芳说完这话便咯咯笑,自个儿就笑得直不起腰。

「可不是,我也这麽寻思着呢。可是人家说了,发廊里的妹子做不得婆娘的。他只想让婆娘守在凤梧坪家里,给他生娃传香火,他自个儿依旧在城里开发廊。又怕婆娘独自耐不住寂寞,放出话来,只要娶个老实,守得住家的。咱家香梅可不是憨名在外,就着人家相中了。」

「这麽一说,倒是香梅的福气!」郑月芳开始沉呤。

「婶,我也这麽寻思哩。你说,现成的家底儿,一嫁过去,什麽都有了。只要香梅给他守着就成。这样的好事,可去哪里找呢。」

「话是这麽说,我寻思着这个老二,只怕是个不靠谱的,你瞧他前头做下的事。」

「那不是少年不懂事麽?」

「他现在干的事儿也不怎麽靠谱,谁不晓得这样的发廊干的是什麽营生呢。三岁小娃都会指着发廊小姐喊鸡,他可不就是个现成的老鸨?」

「婶,你要真这麽挑剔,我也就不敢说了。」

「你是香梅亲姑,有什麽不敢说的,就别藏着掖着了。」

「要我说麽,男人没几个靠谱的。你就能保证那些看上去正正经经的孩子结婚後只守着自己的女人过一辈子。更稳妥地说,他们没出息的时候,可能还会拿婆娘当个宝;一旦置下了家底儿,财能壮胆,在外头寻花问柳可就是寻常事了。」柳水清是切身体会,她自个儿男人就是这麽个借财壮胆的主儿。凤梧坪的人叫柳水清,都是张家大奶奶,张家大奶奶的戏谑,起先她不明就里,後来一咂摸,多了个心眼,果然就听见凤梧坪的人又叫村东头一个年轻寡妇作张家二奶奶。柳水清跟自已男人闹了几回,男人索性就成宿成宿窝在寡妇家了。

自家婆婆拿话劝柳水清,你就随他去呗,横竖这个家是你的。男人麽,玩玩就腻了,你不跟他撕破脸,过一阵子又回来了。柳水清自个儿想想,不这样又能怎麽办呢。

「与其跟男人拼死拼活置下家业,再让他去外头寻花问柳,不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享现成的。女人麽,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柳水清当下就生搬了婆婆的话跟婶子摆谈。

郑月芳听这小姑子一套一套的,大有过来人的语气,心里头本来就有点松动的,当下更是一百个愿意。

「我心里头估摸着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这事儿还得问问香梅。」郑月芳不敢显得太得意,她不想在小姑子面前显得眼皮子太浅。

「到饭头了,我给你做五花肉的打卤面,你留下吃饭吧!」郑月芳接着道,她晓得小姑子最喜好五花肉的打卤面。

「好啊。婶,我就喜欢你做的五花肉的打卤面,吃一回能咂巴三天嘴儿」柳水清夸张地说,有点居功的意思,知道自己给娘家出了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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