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憨女正傳 卷一 — 第六十二章、要債

柳六娘的钱包就是银行,她的钱一分一厘都存在银行里,要到过年过节有花销的时候才上银行提出几张。

婆娘的钱柳六压根儿想也别想。

要是银行里也存粮食什麽的收成,柳六娘准会一并把这些物儿往里头送,把银行当做她家仓库。这是没法儿的事,谁叫家里出个家贼呢。这个家贼就是柳六,他已经三次偷家里的谷子去换钱还他的赌债。

柳林村习俗,家家户户都有一个大谷仓,谷子从地里收回来,就搁在谷仓里,这是全家人一年的口粮。柳六家的谷仓是一圈圈的铝合金围成的。秋收时节,柳六娘就一圈一圈地往上围铝合金,圈到最後几圈还要搭把梯子才能够得着,柳六在下面帮婆娘往上递一簸箕一簸箕的谷子,抬着头瞧的时候,便宜觉得自家的谷仓简直像个城堡。

柳六娘总是等家里米缸空了才爬上「城堡」,取下一家人够吃一些日子的谷子挑到辗房里脱壳成白米,再把米缸装满。

柳六偷卖谷子的那几回,都是瞅准了家里米缸满满当当的时候。就算婆娘抓得着他的贼迹,也得等家里米缸空了的时候,说不定到那时,他早已把钱赢到手了呢。

柳六这回时运不济,他家的米缸已经开始见底。他要是偷卖谷子,不出三天,婆娘就会察觉。

可是柳六已经顾不上这些了,与其两天後让疤二切走自己的一对小拇指儿,不如三天後让婆娘出一顿气好了,婆娘顶多让自己在搓衣板上跪一夜。

柳六压根儿忘记了他只能筹到一千元,他还有一个小拇指儿是保不住的。他一厢情愿地觉得自己有了还钱的诚意,疤二肯定会宽限他另一个小拇指儿的日期,说到底是乡里乡亲,真的动刀见血,传出去也不好听。

柳六只偷出了三百来斤稻谷卖了,离秋收只有三个多月的时间,谷仓已经从城堡变成了个小谷墩,柳六不敢偷太多,一是怕婆娘容易发觉,更重要的是不想一家人到时只能喝西北风。

眼下粮食真是贱,偷来的三百来斤稻谷才卖了三百五十八元钱。柳六自己留下了五十八元钱,别的就凑成一个整千备着两天後跟二疤赎手指头。

事情坏就坏在二疤他娘的没信誉,他自个儿红口白牙定的期限,事实上,却早一天就来到柳六家里要债来了。

那会儿,一家人刚刚吃过午饭。婆娘正提着一桶猪食给圈里的猪儿催膘,猪食的味儿被风扯到了门口。二疤在门口使劲耸了下鼻头儿道:「柳六,你家吃什麽这样香?」

婆娘用来给猪催肥的是米糠,闻起来的确香。

「你要不要也来一桶?」柳六娘瞧是二疤,晓得是夜猫子进门没好事,她便也没好声气。

「罢了吧,还是留着你自家人享用好了。」

柳六娘那刀子嘴少有的没讨到半点便宜。

二疤跨进门来,柳六娘才瞧见他身後还带着两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瞧着挺壮实的两个汉子,不晓得怎就做了二疤的跟班,想来这二疤可能是有些手腕。柳六娘便放下了往二疤身上泼稍水的念头。虽是在自已家,她跟三个女儿外加一个弱不禁风的柳六,还不够人家一个汉子拨拉的。

二疤大摇大摆登堂入室,柳六娘竟是无可奈何。

柳六有个午饭後在厅堂上一把竹椅里小睡片刻的习惯。正是日长夜短时节,他这样的人,不睡一睡,这样漫长的一天又如何能过得完。

「柳六,怎样,是准备了刀子儿还钞票。要是刀子儿,可得锋利些,怎麽着也能少疼点是不。要是钞票,那敢情好,就算毛票我杨可发也不嫌,只要有钱,一切都好说话。」二疤才不管柳六这会儿是睡是醒。

柳六以为自己正在做二疤跟他要债的梦。可是,後来一瞧婆娘提着只稍水桶立在跟前,眼珠子像两颗卵石一样砸过来,柳六便晓得这不是梦了。他梦里的婆娘从来都是柔情似水,百依百顺,别说拿眼球子当卵石砸他,就是重话也不会多说一句的。

柳六晓得自己不是做梦,打个激灵就跳起来。

二疤就道:「啧啧,大白天还有闲情睡觉,柳六你过得挺安逸嘛!」

「是可发贤弟,快请里屋坐!」柳六像大虾米样躬着身子要把疤二让进里屋。

柳六家四个女眷,所以里屋从来都是外人止步的地界儿。柳六这会儿只想把二疤一干人让出婆娘的眼界儿,哪里还会思谋女眷不女眷的。

柳六娘心知肚明,转身把稍水桶提厨房里去了。柳六这下用不着再避着谁。把二疤让到自个儿刚刚躺着的竹椅上坐了,又给二疤和两个跟班一人散了一枝烟,方才像个奴才似地立在二疤跟前,端着满脸的谦卑讨好,嗫嗫嚅嚅,把自己只凑了一千元,另一千元还得二疤高抬贵手,再容他几日的意思说了。

「啧啧,柳六,乍在你眼里我杨可发就跟个逼债的黄世仁似的。你要真没钱,我今天还能上你家来吗?就算你愿意切掉你的小拇指儿,可是你的小拇指儿在我这儿有个屁用,喂狗都嫌小。咱明人不说暗话,你要跟我杨可发一样,也是一个吃饱全家不饿光棍儿一个,你说没钱,我信。可眼下,这柳林村谁不晓得你婆娘把钱放银行里下崽子呢。」

柳六不好意思跟人家讲自己做不了婆娘的主,更不好意思说婆娘钱是裹在婆娘胁骨里,往下扯一毛都得伤筋动骨的。所以只得把腰哈得更低,低三下四的像人家跟前的一条狗,絮絮地诉说自己的家道艰难,自然没有一句实话,即便这真是柳六的现实,二疤也只当笑话听的。

「不成,柳六,你晓得,我杨可发不能让你破了这个例。」

「可发贤弟,不是让你破例,只是再宽限几日。」

「哈,柳六,再宽限几日,你的钱未必就能下出崽儿来。自古欠债还钱,你却只是这样推三阻四,可见你一点诚意也没有呀!」

「可发贤弟,可发贤弟,确实家道艰难。何况,我那婆娘,你也晓得……」柳六更加谦卑地跟二疤求情,耐心且喋喋不休。

到底是在柳六自个家里,二疤也只得耐着性子听他罗哩罗嗦的告穷。听到後来,即便柳六欲说还休,二疤却听明白了——这柳六是做不了婆娘的主。二疤就觉得好笑,难道柳六的婆娘还能恶过自个儿,柳六倒宁可跟自己哭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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