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譬如朝露 — 第63章

诗歌拥有感染人的魔力。

可惜的是,这晚的钟情却始终被桎梏在那些冗杂且纷乱的情绪里。

他第一次将秦思意的诵读当成了与月色相合的背景音,悠悠在寂静的深夜里回荡,却并不能让他想到要去细听。

-假使爱与欲望都成了罪恶,那是否就证明这次悸动是一个错误的反应?

窗边的少年在诗句结束后逐渐安静下来,钟情听见了窸窸窣窣一阵离开床铺摆放书本的声音,然后就是漫长的,再无任何声响的岑寂。

他躲在被窝里,数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待着秦思意陷入沉眠,好让他能够更直观地考虑,那些他已然做错的事情。

钟情从与父亲的通话中感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罪恶,似乎他从更早之前就该纠正自己错误。

他想,将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

变成和父亲一样的人?

令人恶心地在桌上摆上一张照片,看似深情地去缅怀自己逝去的,或者说从未得到过的情感?

他在恍惚间起身走到了秦思意的床边,漠然盯着眼前熟睡的少年。

有那么一瞬,钟情甚至更希望对方是死了,至少他就不用再像现在这样无望。

他蹲下身,屏住呼吸凑到了秦思意的枕边,又看着对方沉思了许久,而后轻轻将自己的五指塞进了对方的指缝。

十指相扣的瞬间,钟情仿佛嗅到了那阵带着朝露的香气铺天盖地朝自己涌来。

从四肢百骸侵入,最终死死攥住他的心跳。

“学长。”他轻唤了对方一声。

“我向你忏悔。”钟情把秦思意的手牵到了自己面前。

他在这句之后压下指尖,扣住了对方的掌骨。

那动作又轻又缓,好像他握紧的,不过是清晨尚未消弭的雾气。

“可不可以不要像对待别人一样对待我?”

钟情太难受了,酸涩到只能低头去抵住自己的手背。

离开自己的床铺之前,他是想好了要放弃的,所有的错与恶,他都不想让它们继续留下。

可眼前的人是秦思意,对方就像一个对他使用了魔药的巫师,无论钟情怎样挣扎,都逃不开要向对方靠近的冲动。

他在伸手的刹那产生了强烈的背叛感,记忆不断回溯,重复着在脑海中放映那些与母亲一同度过的岁月。

它们在一声撞击声后戛然而止,变成父亲桌上的相片,又最终变成眼前秦思意的脸。

第35章 郁丽

『“学长,带我逃走吧。”』

寝室的改建工程在一整个假期的等待后终于启动,工人们趁着上课的时间在花园里搭起了脚手架,围绕着斯特兰德的主体建筑,几乎在每一面窗外都留下了交错的金属支架。

钟情在午间回了寝室一趟,恰好碰见工人正在窗边拉网,细密地盖住光线,将本就足够沉闷的天空更掩出了几分阴郁。

伴着时不时出现的噪音,钟情将被打湿的衬衣换了下来。

在袖口滑出手腕前,他注意到了表盘上的指针,巧合地指向下午两点,那场他恰好错过的弦乐比赛的开场。

角落不起眼的日记本里留下了整页空白,除了一早就写好的日期,就再没了其他。

那里本该有满篇的记录,关于弦乐比赛,也关于握着琴弓的秦思意。

可现在却只有油墨印下的数条平行线。

仿佛有一口吐不出的气正堵在胸腔里,钟情有些难受地慢慢在原地蹲了下去。

人会在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后不断拉扯,除了试图纠正,也会因此对自己产生厌恶。

钟情不明白这个道理,仅仅为纷乱的思绪感到焦虑。

寝室里的光线实在是太暗了,好像审判似的就将他放在了逃不开的阴影里。

他想要是能有谁来拥抱他就好了,哪怕还是看不清光亮,也无法在顷刻间结束这样冷郁的冬天。

要是能有人会接受他的罪恶就好了。

“钟情?”

少年清亮的嗓音划破了周围的寂静。

被叫到的人抬起头,霎时就被亮起的灯光刺得眯起了眼睛。

秦思意正站在门边,带着些担忧,微微将眉头蹙了起来。

“你怎么了?”

他朝钟情走过去,温柔地跟着蹲下身,抬手用指尖拨开了对方被压乱的碎发。

“不开心吗?”

秦思意和钟情一起躲在桌椅隔出的角落里,耐心等待着后者的回应,将将就让对方的祈祷成为了现实。

“学长。”

“嗯。”

“可不可以牵一下我的手?”

钟情说着将手伸了出去,并不直白地放在秦思意的面前,而是格外收敛地只从膝上挪开了些。

他看见秦思意的目光随着他的动作下移,又带动着睫毛隐约颤了颤,说不出究竟是想要拒绝,又或仍在犹豫。

钟情的心就在这样的等待里沉了下去,仿佛坠着铅块,怎样调整呼吸都提不上来。

他失落地将五指攥回掌心,又尴尬地避开眼,正想着要怎样起身离开,却骤然被一股力向前拉了过去,毫无防备地扑进了秦思意怀里。

熟悉的香气顿时漫入鼻腔,钟情觉得自己简直就像被泡在了一滴沾着花香的朝露里。

他惊讶得甚至忘了要怎样控制自己,只能木讷地抵着秦思意的肩膀,感受对方一下又一下抚过自己的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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