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对武装消停了两天,第三天又在二十公里外跟政府军冲突起来了,两位专家顶着硝烟进了矿上,国际关系专家吴崇山又惊又怒:“怎么都打到这儿了!”
叫武柯的外交官站在高处眺望,神情凝重。
陈承平评估过,这回估计还是雷声大雨点小,也不是很担心,先把两人请到会议室:“一路过来不容易,两位辛苦了。”
武柯语气很客气:“你们更辛苦。”
吴崇山也附和:“这个工作不好做啊。”
傅东君端上热水,陈承平坐下来,等雷众吴璘也就位了,开口:“外面正打着呢,我也不跟两位说些有的没的了。如果能打,要打,我们这边保证寸步不让寸土不失,守卫好祖国的每一分财产。但是能不能打,什么时候打,就要靠两位决定了。”
武柯先开口:“不知道陈队长这边接到的最新指示是什么?”
陈承平示意了一下聂郁,聂郁把几张资料递过来:“底线是不开第一枪。”
意义不大的屁话。
吴崇山低声骂了一句,倒也没多说什么,一边翻着资料一边道:“我这边也没有得到明确指示,但上面的意思应该是尽量不要弄出大动静。厄立特里亚这个地区虽然不起眼,但其实情况非常复杂。早年一直被意大利殖民,二战时期又被英国占领,从上世纪六十年代开始打解放战争,后来也一直不太平,跟埃塞俄比亚经常有边境冲突。等俄乌战争爆发后,这个国家因为一直力挺俄罗斯进入国际视野……”
雷众不解:“为什么力挺俄罗斯会被关注?”
“……”
武柯放下手里的资料,看着他。
吴璘和傅东君对视一眼,没敢笑,轻咳一声,吴璘帮着找补一句:“敢于挑战第一世界霸权秩序的毕竟是少数。”
雷众点头,也不知道懂还是没懂:“您继续。”
吴崇山看了吴璘一眼,继续道:“厄立特里亚一直因为独裁和人权问题受到欧美世界诟病,又因为能源上依赖俄罗斯输血,所以官方亲近俄罗斯不足为奇。然而这样一来,在这里开采石油,首先就会很扎俄罗斯的眼。”
陈承平闻言,忍不住问了一句:“北边儿这时候还能有闲工夫找我们麻烦啊?”
俄乌战争都打五年多了还没打出个结果,他都知道俄这是彻底陷进去了,竟然还能腾出手管非洲的事?
傅东君笑都挂起来了,想说一句,却被聂郁轻拍一下,一下子全部吞了回去。聂郁抬手控场:“那些问题我们就不展开了,总之是尽量不要暴露身份引起注意,是这个意思吧?”
武柯点了根烟,陈承平想阻止,但聂郁先做了个“没关系”的手势。
武柯吸了一口,语调还有点慢悠悠的意思:“陈队长,我的建议是,不到万不得已,尽量不要开火。厄立特里亚境内的这波反对武装,比以前的都要成气候,据称埃塞俄比亚暗地里资助了一批军火,但还没有证据。不过对于埃俄和厄特来说,两国关系太差,几乎可以说是世仇,有一点怀疑就容易起大波澜。照现在的情况,上面已经有研判了,再开战也是有可能的,那我们就更不好伸手了。”
吴崇山苦笑着补充:“他们这支反对武装还打着毛主义的旗号,真要开了火,我都替外交部头疼。”
陈承平听得牙都疼:“你这意思就是不能打了是吧?”
武柯摇头:“这个矿我们已经找了二十几年了,储量大不说,地理位置优越,往东就是港口,绝对不能退让。”
“那人家真打过来怎么办?”陈承平是真烦这些东西,按捺着脾气,但语气也说不上太好,“还手你们又说有政治问题。”
吴崇山笑了:“陈队长,您别急,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我们只是跟您把情况说清楚,凭您和雷队长这么出色的队伍,把矿守下来根本不是事儿。但是开火容易,要把话说体面就难了,您也知道,什么也要讲个师出有名嘛。”
武柯把烟头摁熄,目光对上聂郁:“最优解是跟反对派谈一谈。”
聂郁明白,点头:“这个矿跟谁一起开发都是可以的,主要是反对派愿意沟通吗?”
在非洲这地儿搞革命,领头的还真不一定有足够的文化和视野,而之前也说了,大家起来打仗只是为了能吃饱饭,那屌不屌你中国的确是未知数。
武柯没有正面回应:“还在找人。”
吴崇山补充:“反对派武装领袖是埃俄和厄特边境山区的一个酋长的儿子,跟着他起事的也基本上是部落里的人,说一种非常小众的闪含语系语言,找个翻译都困难。”
傅东君有点难以置信:“不是吧,现在还有这种全族一起造反的革命模式?那他们怎么跟埃塞俄比亚交易军火的,总不能是埃俄把东西一扔就走了吧。”
吴崇山听笑了,倒也好心解释:“据说真正的核心人物和指挥官是一位出生于阿斯马拉的阿拉伯人,留过学,接受过高等教育。不过也只是传说,具体情况不清楚,厄立特里亚的情报实在太难搞了。”
聂郁略缓了面色:“那还是有沟通的可能的。”但武柯摇了下头:“难。”
说完武柯又站起来,朝陈承平道:“不管怎么样,在这边矿上驻守估计都会是个长期任务,不知道您这边后勤补给是怎么打算的?”
武柯虽然不会太清楚他们的单位,但知道他们肯定是主攻特种作战的精锐队伍。特种作战有其特殊性,顶尖的战斗技能都是其次,反而极端强调精密情报传送和后勤支援保障。如今情报是够呛了,平时的后勤保障总得跟上,否则这百来号人的战斗力还真不一定能抵过一个重装合成加强营——实话实说,武柯觉得来的是后者没准儿自己会更放心一点。
这事情就是聂郁比较清楚了:“……弹药会从吉布提军港进行补充……食物和饮用水有专人采购,应该大部分是从特克来港过来的……药品补充大部分从阿斯马拉来,但实在不太全……”
武柯一边听一边点头,最后对他说:“急缺的东西你开个单子给我,我让人从埃塞俄比亚买,这两天就能到。”
陈承平连忙搭话:“建材能运进来吗?”
武柯愣了一下:“您要修什么?”
“你说十天半个月还行,要待个一年半载的,总得让他们训练训练,”陈承平道,“也不修太复杂的东西,整个操场靶场什么的应该没问题吧。”
“水泥木材油漆这些都不是问题,但是砂石不好运。”武柯回复。
“啊?”陈承平这就不懂了,“这不满地都是沙吗?”
“沙漠里的沙子是不能当建材的,含碱量太高,强度不够,”武柯很耐心地解释,“港口的海沙也是一样的道理。”
聂郁本科是学化工的,补充了一句:“氯离子腐蚀性太强。”
“那意思是修不了了啊?”
“可以修,”聂郁还是给了参谋长一点希望,“找机会评估一下吧,简单的结构应该没问题的。”
武柯也很厚道地许诺:“我帮你们联系一下项目负责人,慢慢来吧。”
“行,那你们先去收拾下,晚点儿咱们再聊。”
武柯这人在东非这块地方绝对是混得如鱼得水手眼通天了,第三天就把计划拿了出来,第四天大货车开始源源不断地从各地过来,扔下一堆堆的建材。
陈承平大喜过望,大手一挥,小兔崽子们赶紧的起来建设美丽家园了!
刘浩一边挖沙子一边抱怨:“我就是为了不去工地才来当兵的,他妈的混了那么多年还是逃不了干工地的命运。”
江成雨用白毛巾擦了把汗,铁锹往沙堆里一戳:“上次休假回家,我奶奶问我怎么晒得那么黑,我爸骗她我去工地体验生活了。”
喻蓝江不明白:“干嘛要骗老人家?”
“他那么妈宝,难不成真告诉家里人自己当特种兵天天玩儿命去了啊,”傅东君忍笑,用手肘戳了一下江成雨,“那你晒那么黑唱《牡丹亭》,你奶奶不出戏?”
江成雨被说得纠结了片刻,最后坦然了:“那我回去唱《包青天》好了。”
“昆曲里有这一出吗?”
“没有,我就随口一说,”江成雨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目光转向喻蓝江,满眼钦羡,“老喻的肌肉真漂亮。”
众人都看过来,喻蓝江闻言立马放下铁锹,摆出了一个非常羞耻的展示姿势:“多夸两句,老子不害羞。”
傅东君大笑,刘浩不屑地嗤了一声,而身后的迟源忍不住了,抬脚给喻蓝江的屁股来了一下:“差不多得了,天天开屏给谁看呢,油得要死。”
沙地实在不好掌握平衡,喻蓝江还真让他踹了个趔趄,大怒着爬起来就准备揍人,傅东君连忙把他按住了:“我看!我看行不行?”
江成雨笑得不行:“你敢在姜哥面前说这话吗?”
事关颜面,傅东君非常嘴硬:“那有什么不敢说的,你看我说什么他敢反驳吗?”
迟源呵呵:“也就这时候能装几句。”
“?”傅东君来劲了,“不信是吧?不信今晚我跟老喻睡一屋,你看他敢不敢说一句话!”
喻蓝江蹙眉:“你俩吵架为什么要占我的便宜?”
江成雨诚恳:“傅哥就是想占老喻便宜吧。”
迟源认同:“我觉得也是。”
这下刘浩都没憋住,笑得跟个傻逼一样,一边乐一边往坑外面爬:“走了走了,你们他妈的就是不想好好干活。”
“?????”傅东君大怒,“你们怀疑什么也不能怀疑我的眼光吧?!”
迟源疑惑:“你不一直觉得老喻挺帅的吗,还说是你理想型。”
江成雨补充:“当天姜哥瞄着老喻的脑门儿整整开了六枪,老喻脖子都差点儿折了。”
“……好像是有这回事儿啊,”傅东君尴尬地摸了一下鼻子,又很快地找回节奏,“不对,我说的不是审美,是眼光,我没否认他挺帅啊,但我是那种只看脸的人吗?”
江成雨小声嘀咕:“那姜哥除了脸还剩什么?”
傅东君深情:“那清隽如白杨一般的身材。”
“哦,懂了,”喻蓝江点头,“你喜欢细狗。”
“……”
“噗。”
“噗。”
“妈的,人家都在认认真真挖坑,你们四个在打麻将是吧?”突然坑外面探入一张男人面孔,阴影铺天盖地,“几位少爷聊什么呢,给我也听听?”
“……那一天,”江成雨抚着胸平复心跳,“人类终于回忆起了被老鬼主宰的恐惧、唔傅哥你手好脏!”
傅东君收回按在江成雨脸上的手,对着陈承平干笑两声:“那个,挖累了歇会儿。”
迟源忍着笑揭底:“老傅说不喜欢老喻这么壮的,所以才选了老姜。”
陈承平听懂了,点头,看着喻蓝江:“什么时候弯的,这种喜事儿怎么也不跟队里人说一句。”
“?”喻蓝江大怒,“你才弯了呢!”
“哎,我知道你嫉妒,但你不能造谣啊,影响多不好,”陈承平笑眯眯地坐到沙坑边上,也不怕摔下来,还杀人诛心地补充了一句,“继续挖,我监工。”
状况外的江成雨一脸茫然:“什么嫉妒?”
早已看透一切的迟源忍笑:“你就是欺负人。”
身在局中的傅东君轻哂一声:“嘚瑟不死你。”
陈承平放肆地指着喻蓝江的鼻子:“这小子就不能惯着,越顺毛脾气越大,捧两句都能上天了——你怎么不生气?”
喻蓝江不屑:“我犯得着跟你生气?成心拿我当乐子看是吧?”
傅东君惊叹:“成熟了啊宝贝儿!”
“注意你的措辞,恶不恶心,”喻蓝江摆手爬出去,“人太多了,我去隔壁挖。”
陈承平都有点惊讶,看着他的背影:“嘿,还真长大了啊,激将法都不管用了。”
傅东君凑过来,把手靠在陈承平腿边,看样子是不准备继续干了:“我说你也别那么欺负人,你得保持胜利者的克制,他就一不懂事儿的小孩儿,你还认真了是不是?”
“老子胜利锤子!”陈承平笑骂,“要真在这儿待个一年半载,回去你妹妹估计都不记得我了。”
“那不至于,顶多怀疑咱俩光荣了。”
迟源哎了一声:“能不能说点儿吉利的。”
江成雨茫然:“谁?傅哥的妹妹,哪个妹妹?”
迟源握住他的肩头:“你傅哥就一个妹妹,如今已经是咱们大嫂了,估计你是不知道,先跟你说一说,以后放尊重点儿啊。”
“?”
江成雨不敢置信,指向傅东君,磕磕绊绊:“你、你妹妹?那不就是宁,那个,宁姐?”
“对,我妹妹宁昭同,我在队里说过吧,”傅东君解释,“她现在在北京,你还吃过她做的饼干。”
“不是,可宁姐不是——”江成雨脑子再缺根筋也反应过来了,“老鬼你下手好快啊!”
聂哥还没分手就把宁姐纳入囊中了!
“?”陈承平不满,“几个意思?”
“没有没有,就是说队长你好厉害,能获得宁姐的青睐,”江成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用担心啦,小别胜新婚,一段时间不见,回去后宁姐会更喜欢你的。”
“……虽然说你态度很端正,”陈承平欲言又止,“但是这个用词是不是有点不太合适?”
傅东君摸着下巴:“气氛突然色情起来了呢。”
“闭上你的嘴!”陈承平笑骂一声,拍拍屁股站起来,“行了,好好干,我先走了。”
“队长再见!”江成雨乖巧道别,等陈承平的背影走远了才飞快地低声说道,“我靠,傅哥,什么情况啊,我完全无法想象。”
迟源表示同情,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刚听说的时候跟你一个反应。”
傅东君拿起铁锹:“你想问啥?”
“我——我觉得都不是老鬼跟宁姐合适不合适的问题,”江成雨一脸呆滞,“其实当时我就想问了,宁姐还活着,为什么聂哥都没什么消息。当年聂哥的状态我都以为他要殉情了,而且后来他去美国——哎算了,这个不说了。”
迟源同意:“跟守寡似的。”
傅东君也不看他们俩:“他不有女朋友吗,你要他弄出什么消息?”
“我、不是,我……”江成雨也不知道怎么形容。
“行了,我懂你意思,”迟源好心接话,“我们倒也不是说倩儿应该赶紧跟现在的女朋友分手,回归宁姐怀抱什么的,就是觉得倩儿肯定放不下。不说他能跟宁姐破镜重圆,也不至于跟现在这样,啥反应没有,甚至还避嫌吧。”
傅东君笑了一下:“那现在看出来了吧,人家拿得起放得下,多学着点儿。”
一句话说得两人都挺尴尬的,江成雨看迟源一眼:“老鬼和宁姐的事聂哥知道吗?”
“知道,不过你别往外说,他不好处。”
“我不会往外说的,”江成雨望天,“聂哥知道这件事都没反应啊……”
迟源啧了一声:“对倩儿来说是好事,说明他是真走出来了。”
傅东君看他一眼。
“嘿,你还看我一眼,我说真的,”迟源笑了,“宁姐现在不过得挺好的吗,用不着你替她打抱不平啊。”
傅东君很轻地哂了一声,把铁锹推进他手里:“也轮不着你管,干活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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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