芜茵侧头看着这双眼睛。
有时她会有些恍惚,以为回头就可以看到纪珩的身影,就像以前无数次偶然回头时一样。纪珩刚刚离开时,她时常对着空气发呆,因为他总是在她的身边,任何时候、任何地方——只要她想找到他。
屋内的光线不足,贺知延看着她仰起的脸。
芜茵确实正在看他,直觉告诉他这样的目光不是好事。他看着她有些执着的目光,条件反射般地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沉下了脸,侧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不过这样的改变只持续了五秒钟。
他手掌攥紧,缓慢地偏过头,重新对上芜茵的眼睛。
他知道她在通过他的眼睛看谁。
贺知延抬手抽掉自己的领带,在寂静的房间内与她沉默对视起来。芜茵有时其实也是一个很好看懂的女孩——“有时”指的是她看向他的脸时。毕竟她的生活清汤寡水,情绪好像一滩死水一样没有任何起伏,只有在看向他时眼睛里才会有一些别样的神采。
这辈子还能指望她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向他本人一次吗?
贺知延忽然被这种想法逗得想发笑。
在这样的氛围下,他的笑容显得格外诡异。
芜茵不禁回过神来,以为他是气疯了,迅速地移开视线钻到了被子里。
谢堂暄捂着手掌痛苦嚎叫的声音再度回荡在耳边,她露在外面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向回收了收,食指莫名开始隐隐作痛。
贺知延看着她原本放在外面的手指缓缓地收了回去,忍不住轻嗤一声。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heiyesh uku.c om
还以为她的胆子有多大。
芜茵用手紧紧卡着自己的被子,但她的力道对身后的人来说自然算不上什么。她听到他衣服的声音,挪动着身体悄悄挪远了几厘米。贺知延单手撑开她的被子,右手十分顺利地垫到她腰下,长臂一勾将她抱入自己怀中。
芜茵认命般闭上自己的眼睛,因为有时被他抱着睡觉确实还算安稳。
屋子内静了几秒钟,她声音有些哑:“谢堂暄借的钱,我不会替他还的。”
“你认为我会拿这些钱要挟你?”贺知延声音一顿,不知是不是在冷笑,总之她觉得自己颈后凉飕飕的。
“茵茵,我给你的卡一张卡是我信用卡的副卡,另一张是一张储蓄卡,这张卡里的钱就比我给谢堂暄的要多一倍。你认为我会拿给他的这点钱要挟你?”他声音停在她耳边,“我很好奇,在你心里,我的形象到底有多不堪?”
芜茵一时间没话。有那么一瞬间她的确担心贺知延会拿着这些钱再威胁她回到他的身边,毕竟在她心里那不是一个小数目,看起来贺知延又确实是看在“姐夫”这个身份上才会给谢堂暄那么多钱。
其实她很想问一句为什么,但这话到嘴边又难以说出口。
而身后人的语气又缓了缓。
“茵茵,我让你不管去哪里都带着我的卡,确实是因为这样更容易找到你。”
“但是我更多的意思是,我希望你有这些钱就可以大口吃饭了。”
乔裕绘声绘色地转述了芜茵初中班主任的原话。
芜茵的生活过得太节省,初中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她的饭量实在不像一个青春期小孩的饭量。她特意观察过,这个孩子总是小口小口地吃着碗里的饭,好像不舍得吃光似的。
女孩们善意的表达方式都很委婉巧妙,会用“你尝尝我的”、“我尝尝你的”这种交换的方式用自己碗里的肉换她盘子里的青菜。她还是小口吃,每次也都会吃光碗里的饭。有时她也会怀疑这个孩子只是单纯的胃口小,可是如果是这样,芜茵就不会因为贫血和营养不良晕倒了。
贺知延听着乔裕的转述,手中的日记也忘记了翻页。
芜茵是个很奇怪的女孩,她能让他上一秒还处在在嫉妒和愤怒中,恨不得把眼前的日记撕碎。下一秒却又让他忍不住产生“要是能早点遇到她就好了”诸如此类的想法,至少这样她就不会总是挨饿了。
芜茵怔了怔,她的脸陷到枕头里,心肺却好像被柔软的棉花裹住。静了一会儿,她揪紧了手中的被角,没有再从他的怀抱中挣扎出去。
“另外,我不给你花钱就会有其他男人想给你花钱,”贺知延声音骤然一沉,“这对我来说是不可接受的事情,茵茵。”
“……”
芜茵原本要说的话被他一句没情调的话堵了回去。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侧过脸去不再说话。反正不管怎么说贺知延都会将话题引到其他男人身上,也不知道他的心眼儿是什么做的,又容易吃醋、又容易阴阳怪气。
可是她明白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确实又是在保护她。
芜茵想问为什么要为她做到这种地步,在之前的很多时候她都想这么问。刚在一起时贺知延的态度明明白白,仿佛在明示她作为一个情人不应该想太多没用的东西——和现在简直是天差地别。
现在不是一个交流的好时机,她还是张开了嘴。”……你之前也为你其他情人做过这么多吗?“
——她不是想这么问来着,芜茵瞬间有几分后悔。毕竟不是每个女孩都像她一样有个糟糕的母亲,消失的父亲和吸血的弟弟。
贺知延要去捏她脸颊的手停在了空中。以他对芜茵的了解,她才懒得管这些事,她不仅对他的习惯爱好没兴趣,对他的私生活更没兴趣,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自己那双和纪珩有些像的眼睛。
“亭抒是不是和你胡说八道了一些什么事?“
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响,他声音缓缓的。
“我没有其他情人,之前和现在都没有。我也没有过任何形式的女伴、女朋友——亭抒如果和你说过我有,那是对我的污蔑,”贺知延捏上她的脸,“她的话你只听一半就可以了,不过有几件事是真的。霍逐每个月都要换女朋友,陆砚怀似乎也有众多追求者,至于那个盛临津,根据我的调查他在新加坡不止有一个情妇,茵茵,你自己看看谁比较……”
芜茵想说一句为自己证明清白的同时没必要给其他人造谣,于是声音停住,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是要质问你,嗯,我……随便问问。”
其实她想问——他为什么会喜欢她。执着一件事总是需要一些原因,她想不通他为什么会对她格外留意。
芜茵沉默着缩回到被子里,背对着他闭上了眼睛。
贺知延低头看着她,芜茵的长发从他指尖滑了过去。
“茵茵,那天在学校外面并不是我们第一次见面。”
他声音又停了一下。
“或者说,那不是我第一次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