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灵璧轻轻眨眼,王意如急忙挤进前头去,紧紧攥住她冰冷的手,哭道:“姐姐,我在,意如在,你想说什么,意如都替你把意思传到。”
季灵璧闭了闭眼,似乎从身体里榨出了一点力气,气若游丝地道:“同你三姐姐说,叫她不要难过,我先去见娘了。”
王意如只听得这一句,忍哭忍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还有妮儿和小妮儿……
“这你放心,我自会好好看顾。”
德欣公主皱着眉头,虽也有悲的情绪,更多却是一种怨,似乎是怨季灵璧,怨她要死了。
“多谢婆母,只是,我想着,往日能不能叫我三姐多来看看她们。”这一句话不算长,但季灵璧拖了很久才说完。
“可以。”德欣公主若连这个都不答应,实在说不过去。
“还有夫君。”季灵璧只说了四个字,却觉得没有说下去必要,只是闭了闭眼,道:“劝他节哀、珍重。”
王意如的眼泪真烫,将季灵璧飘向冥界的灵魂又拽回来一些,她看着王意如的哭容,忽然想起了那个横溅了一脸血的姑娘。
她望向自己的时候,眼神都空掉了,像是吓坏了。
“何姑娘还好吗?”谁也没想到季灵璧会用最后的力气问出这样一句话来。
“圆儿?”王意如也惊讶,觑了眼边上的众人,斟酌道:“她没受伤,听她说,是用匕首挡住了头一只猫的暴起。”
“那就好,那就好。”季灵璧连说了两次,合眼时露出一个怅然而浅淡的笑。
只有王意如听到她最后的一句话,是对自己的叮嘱,也是对季悟非、何青圆的祝福。
“到了那日,你记得多替我饮一杯喜……
话没有说话,季灵璧没有力气了,只那个笑还停留在她唇边。
王意如大哭起来,搓着掌心望着虚空银红的帷帐,说:“姑母,姑母,接一接姐姐吧,莫要叫她挨苦。”
皇后的母亲于去岁亡故,听得王意如这般哭喊,心里也涌现一股悲意。
季灵璧在宫中生育、死去,诸多事情不合规矩,也不好操持,挨到了第二日宫门开,季家人匆忙而至,季灵璧的夫君姜贤柏也来了,这一应身后事才办了起来。
直到这时候,何青圆才被提了出来,软禁她的房间里也给了茶水,但她都没吃喝,整个人十分憔悴。
听身边的宫婢说了,才知道眼前坐着的贵妇人是德欣公主和皇后,赶忙行礼。
“知道自己罪孽深重,这才自绝水米?”德欣公主面色十分难看,看着何青圆的目光都恨不能将她踩在脚底下。
听到罪孽深重四个字,何青圆意识到什么,忙问:“季五姑娘怎么样了?”
她不答反问,德欣公主正要斥她,却听皇后苏氏说:“遭了猫儿撞击,又受了惊吓,下红不断,昨夜诞下一女,已经撒手人寰了。”
何青圆一下就瘫在地上,攥紧的拳头都在打颤。
“你在宫中行事莽撞,可认错了?”苏氏其实也知道何青圆无辜,可毕竟去了一条性命,要有个交代。
“认,”何青圆跪俯在地上,额头贴着冰冷的砖地,咬牙道:“我不该,我不该。”
德欣公主见她肯认,正要说话,却听何青圆忽然声高了起来,字字迸溅,“我不该只杀了一只就松懈了,我若是连另一只也杀了,五姑娘就不会死了。”
众人愕然。
德欣公主怒道:“你倒猖狂!”
“那引我去偏殿东司的宫婢呢?”何青圆双眼都红了,不知是怒还是悲。
作为一个下位者,屡屡发问,已是很不敬,但苏氏的目光却愈发有兴味,略叹了一口气,道:“死了,太医说是胆怯忧思,活活吓死的。除了被你割断脖子那一只玳瑁猫,宫人们再拿另外一只玳瑁猫的时候,下手过重,猫也死了。”
连着听苏氏说了两个玳瑁,何青圆就知道她是绝不是只听怡贵妃一家之言,且已经抓住了苗头,乃至把柄。
但何青圆被关了一夜,什么也不知道,一时间也想不清楚,只听苏氏叫她抬头,就缓缓直起身来。
“这事情毕竟出怡贵妃主持的宫宴上,你们都是她请来的客人,客人尚在,她一家子四姐妹,连着贴身的宫婢都一道看孩子去了,也很不妥当,自请闭宫禁足,裁减用度,至于你。”
皇后的停顿并不是因为没想好,而是给德欣公主留一个话口。
“本该是活剐了你去陪季氏的,只她心善太过,临终前竟然还为你求情!”
德欣公主这话里恨了两个人,何青圆也好,季灵璧也罢,总归是害她儿子成了鳏夫。
何青圆初见季灵璧,就觉得她可亲,如今印证了她真是个绝好的姑娘,但却已经天人永隔。
阴了多日的天气终于在这一刻宣泄出来,雷声阵阵,大雨瓢泼而下,像急于从这肮脏的人间带走这一缕无辜洁净的香魂。
皇后和德欣公主敲定了给何青圆的惩戒,她可以回家了。
何青圆走出偏殿的门,在宫人的惊叫声中一句句朝台阶下走去,她要让老天爷来断一断过错。
“她这是要做什么?”德欣公主站在廊上,费解地看着被雨水淹没的何青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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