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野火烧不尽[刑侦] — 第60节

长夜无聊,也远不到他们这些享受夜生活的纨绔子弟该休息的时间,冒着暴雨在不熟悉的路段上开长距离车程回市区也不现实,张海东想?着花钱找陪玩也行。

那两人对视一眼?,依旧是不大自在的模样,卢正卓一拧眉:“不给面?子?”

说着也不等他们拒绝,一人提起一个,推搡着往楼上去了。

陈疏桐低声问身边的男人:“方总,我们也回去吧。”

谢轻非发现方旭似乎怨毒地瞪了邵盛一眼?,不知叱骂了句什么,浑身写满了不乐意,在陈疏桐好?说歹说的劝导下才起了身。

紧跟着李欣遥也放下刀叉,擦拭了一下氤氲的红唇,朝邵盛礼貌地一笑,款款起身离开了。

一时间,餐厅内只剩下谢轻非这桌三人,以及独自站在中央的邵盛。

他送走了人后流露出无尽的疲惫,走路姿势都有点摇摇晃晃。

卫骋拉开身边的空座椅,邵盛走来坐下,道:“你?们认识啊,太巧了。”

说的是范思浩和他们。

卫骋道:“见过一面?,不熟。”

“刚才……让你?们看笑话了。”邵盛抿了抿唇,眉宇间尽是颓然。

他颊上红痕未消,谢轻非眯了眯眼?,问道:“那两个人和纪承轩是什么关系?”

邵盛道:“就是俩有钱人家?的大少爷,赞助过承轩的戏,算是金主吧。”

谢轻非摩挲着杯口,随口道:“说话怪不好?听的。”

“人家?和我不是一个阶级的,哪需要好?声好?气和我说话。”邵盛不在意地笑笑,“没关系的。”

谢轻非发现他是真的完全不在意,丝毫被?羞辱该产生的愤怒与隐忍都没有出现在这张清逸的脸上。他读书?的时候话就不多,谦和讲理,比起她和卫骋这种刺头要更受老师喜欢,同?学间有事也常请求他的帮助。但他交心?的朋友不多,才和纪承轩一个外?班人走得?更近。

纪承轩成绩不好?,和邵盛看着不像能玩到一块的,大多年少友谊总会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分开,更遑论?他们本该是前程不同?的两路人,这份友情还能破除所有阻碍维持至今很不容易,可惜纪承轩死?了。

卫骋看他神色不自然,道:“邵盛,哪里不舒服吗?”

谢轻非这才注意到他久久不曾消散的脸红,红霞漫到了他的脖颈。

范思浩道:“是不是发烧了?也是,你?一个人忙前忙后累了这么多天。”

卫骋贴了下他的脑门,发现果然烫得?厉害。可眼?下没那个条件给他治疗,他看了眼?后厨,道:“厨房应该有酒精,去要一点擦拭腋窝、腹股沟和额头,先把温度降下来,睡前多喝热水,出一身汗会好?很多。”

邵盛无力地支住额头,不好?意思道:“该用什么种类的酒精?我不太懂这个,平时也很少生病。”

卫骋想?了想?,道:“你?先回房间吧,我去找找。”

邵盛看看他又看看谢轻非,真心?实意道:“谢谢,真的麻烦你?们了。”

“这种时候还客气什么?”谢轻非叫了范思浩帮忙,两个人一起搀着邵盛回屋。他的房间就在卫骋隔壁。

把人安顿好?后,范思浩也回了自己房间。卫骋在谢轻非屋里坐了会儿?,两人百无聊赖地打了几把线上斗地主。卫骋本想?赖着不走,被?谢轻非瞪出了门。

夜半,砸在窗户上的雨势小了很多。

教堂内楼层隔音效果不好?,卢正卓和张海东明明住在五楼,打个麻将还放那么大的音乐声,放也就算了,还是炸耳朵的摇滚乐,闹得?所有人都休息不好?。

谢轻非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捂着耳朵都隔绝不了那样的动静,知道的是他们楼上在打麻将,不知道的还以为打格斗比赛呢。她给卫骋发微信吐槽这种没素质行径,卫骋深以为然,和她一块吐槽。

又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卫骋的房门被?敲响。

范思浩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无奈地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提议道:“卫总,你?们要是没休息不如咱们仨玩会儿?斗地主吧?这动静也睡不好?,反正没几个小时就天亮了。”

卫骋没有失眠症,夜夜睡得?香,作?息向来很规律,这回让搅扰得?心?里本来就烦,早就躺不住了,一直和谢轻非来来往往发消息,知道她还没睡。

索性也披上衣服,敲开谢轻非的房门,三个人围在桌前打起牌。

范思浩是真困,一边打呵欠一边码牌,不禁说:“我现在就羡慕邵盛,烧迷糊了一觉到天亮,中途雷都打不醒。”

卫骋笑道:“真生了病可没那么好?受。

谢轻非精神正足,“来吧,我可不比楼上那俩少爷,输赢公正论?,谁也别想?少给钱啊。”

卫骋挑了下眉,“口气这么狂啊?”

谢轻非刚和他连线打过,自觉技艺远胜于他,扬起眉道:“难道你?有信心?赢我?”

卫骋道:“赚你?一个月工资没问题。”

“狂的呦。”谢轻非撂下一把顺子,道,“出牌吧。”

打了几把,楼上咚咚咚的还是没个停歇,甚至声势越来越大。不一会儿?楼下传来汽车发动的声音,范思浩扒拉着眼?皮从窗口够出去看热闹。

“李欣遥的车,估计是她实在受不了,连夜开回去了吧。雨还没停呢,一姑娘家?也不害怕。”

此时又一阵巨响砸来,谢轻非堵了堵耳朵,道:“没有比这里更可怕的地方了。”

范思浩咧唇一笑,“我看也是。”

不记得?过了多久,楼上总算安静了。

范思浩困倦地打了个呵欠,和谢轻非卫骋告别。出门后却看到走廊尽头闪过一个身穿黑裙的女人身影。他眨眨眼?睛,纳闷地想?,李欣遥不是已经开车走了吗?但实在太困了也没跟过去看,摇摇晃晃上了楼梯,打开自己卧室的门,倒在床上抓紧最后一会儿?时间补眠。

天色已经转明,可窥见窗外?的幽蓝。

雨横风狂,天像被?捅漏了似的没完没了地落雨。卫骋靠在床头,谢轻非枕在他膝盖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你?怎么早不告诉我你?打牌这么厉害?”谢轻非捶了下他的膝盖,怒道。

“我说了赚你?一个月工资没问题,是你?自己不相信。”卫骋捏着她的后颈,力道巧妙地帮她按摩,“怎么样,愿赌服输了吧?”

谢轻非气笑了,支起身子要和他算账。卫骋勾了下她的小腿,顺势将卸力的她抱了个满怀,“生什么气,我的工资也给你?。”

“我稀罕吗?”谢轻非哼了一声。

“是我非要给的。”他蹭着她的颈窝,沉声说道。

一点天光乍现,日出速度就快了起来。

头顶传来脚步声,想?必是已经有人醒了,正打算下楼。五点零八分是追悼会正式开始的时间。

卫骋拍拍她的腰,道:“我去看看邵盛退烧了没有。”

谢轻非松开他,“去吧,我也要换衣服了。”

卫骋:“那我不去了。”

谢轻非:“滚。”

他被?骂了也很开心?,穿上鞋正预备去开门,忽然一声尖叫从楼下传来,如同?平地里一声惊雷。

随后,就听到尖锐的女声大喊道:“快来人!方总……方总死?了!”

第64章

地面还是湿的, 坑洼处积水泥泞。

方旭的尸体躺在一滩被冲淡的血迹上,颈骨整个?折断,头?颅像爆裂开的西瓜一样, 已经?严重变形,红红白白的浆液顺着开口外溢,显而易见的高坠死亡。

闻讯而来的其他人都被这血腥的场面震骇到, 一时间呕吐声此起彼伏。

卫骋在电话里和席鸣说了情况,谢轻非站在尸体旁边, 抬头?看了眼五楼窗口, 回忆了会儿昨晚的情形, 伸手接过了卫骋递来的手机。

“可以?看到教?堂位置的时候就带人下车步行过来, 多?分?几?路,注意观察地面车轮印。我知道昨晚下雨, 所以?才让你?们?仔细观察, 有?些?树木茂盛的地方雨水冲击力会小点, 总会留下痕迹的。”

挂掉电话?后谢轻非转向围观的众人, 先出示了自己的证件。

死亡中又经?死亡, 众人情绪都十分?低沉, 也许是被方旭的死状惊骇到, 一时间居然没人叫骂咧咧地说话?。谢轻非不大?适应地看过去,发现原来是因为卢正卓这个?喇叭精不在, 张海东缺了逗哏的, 一个?人也难得安静了。

发现尸体的是陈疏桐, 此刻她由李欣遥搀扶着靠在围栏边缘, 震恐之下再也不敢往尸体身上多?看一眼, 面容憔悴得不像话?。

另外昨晚陪同卢正卓张海东打麻将?的两个?青年也在一旁,惊魂不定地以?目光追随谢轻非, 好像期望能从她身上汲取些?安全感。被她目光扫到时十分?自觉地举起双手,眼巴巴地诉说自己的清白。

五点钟声响起时,范思浩和邵盛从楼上下来。

两人一个?睡得熟一个?睡得死,还不知道发生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剧变,邵盛边走边说抱歉,解释自己晚来的原因。他气色比昨晚好了许多?,明显烧已经?退了,除了双腿还有?些?无力打颤,已经?看不出虚弱。

范思浩奇怪道:“你?们?都站在外面干什么?快点落座吧。”

说着走过来,阻挡视线的门被推得更开,一地殷红猝不及防落入他眼里,范思浩吓得手上一松,整个?人从台阶上滚了下来,“这这这……这是……”

“方旭死了。”卫骋把他拉起来,淡淡地解释道。

邵盛闻声,面上从古井无波到飞速溢出狂喜,跌撞着跑到尸体面前。谢轻非因他的举动生出诧异,他的反应和其他见到尸体死状的人都截然不同,比她和卫骋还要冷静得多?。

既不害怕也不作呕,邵盛就这么静静地盯了方旭几?秒,忽然发狠地冲上去掐住尸体早就折断的脖子,一副要将?已死之人再掐死一次的架势。

谢轻非想要阻止他都没来得及,好不容易将?他与尸体分?开,他的手心已经?血肉模糊,不仅有?尸体身上带有?的血液,还有?尖锐的碎屑割破他手掌造成的新伤。

“邵盛,破坏尸体是重罪!”谢轻非将?人拉甩到一边厉声叱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那又怎么样!定我的罪啊,让我坐牢啊!”邵盛一改往日的温文尔雅,新换的西服裤腿上沾上点点泥浆,赤红着双眼道,“承轩在方旭手底下吃了这么多?苦,我看到他死了不知道有?多?高兴!”

“邵盛你?别?犯浑!”范思浩挡在他面前,对谢轻非歉疚道,“谢警官您别?介意,他是口不择言,这话?不能当?真的。你?也知道纪颂以?前在星雨过得不如意,当?兄弟的想为他出口恶气而已。”

邵盛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目光中犹带怒火,和范思浩争拗几?下,还是被拉远了些?。

“行了,所有?人都到中厅集合,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离开。”谢轻非看了眼邵盛,“你?也去,身体不舒服就别?瞎折腾了。”

邵盛眸光颤了颤,平静过后动了动唇角,道:“对不起。”

“去吧。”谢轻非拍了拍他的肩头?。

“我们?走。”李欣遥轻声安慰着陈疏桐,率先离开。

谢轻非意外地看到她还在,出声叫住了她,“李小姐,请问你?凌晨是否外出过?”

李欣遥诧异地转过身,“没有?啊,我昨晚一直在自己房间。”

谢轻非抬了下眉,范思浩也疑惑着问:“可昨天我们?看到你?的车开出去了啊。”

“噢,是卢先生。”她神情无奈道,“卢先生来找我说要出去一趟,希望我把车借给他。”

谢轻非:“你?和他很熟吗?”

李欣遥摇摇头?,道:“要是熟我倒可以?随便拒绝了,正因为不熟我才不敢得罪他,哪怕再不情愿也只好借他了。”

范思浩往停车的地方瞄了一眼,道:“他没说去哪吗?怎么还不回来?”

李欣遥垂下头?,美丽的眉目间写满无可奈何,“这我就不清楚了。”

范思浩自告奋勇要在警方过来之前协助谢轻非,把所有?人聚集在了中厅。原本?要开始的追悼会因为这个?意外不得不暂停,邵盛独自走到祭台上,看着冰棺出神。转而,他望向背后的黑白遗像,伸手摸了下照片中人的侧脸,方才沾染的没来得及擦拭的血迹就弄到了上面,诡谲的一团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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