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最是橙黄橘绿时 — 第115节

耳边是风声,喘息声,嘶吼声……

一队轻骑,趁乱出城,迅速远去。

马蹄踏在冬雪里,泥泞又不知路。

“将军,找到了!向西二十里外!”斥候驾马过来,低声禀报。

银甲下,小将军面容冷峻,手握缰绳,“烽火连烧十三鹰,此次回去,也够你们吹一阵儿了,都给我活着回家!”

“是!”十三卫士兵血液沸腾的应。

他们在禁军中,向来是其他营看不清的,就连他们自己,也觉得低人一等,是以,练兵不敢争演武场,被赶去卫所最偏的地儿,便是心里气,也没法子,谁让他们技不如人。吃饭不敢争,剩吃剩饭一吃就是几年。卫所里打杂的事,也从来都是他们干。

时日长了,他们都觉得这是自个儿的命,活该如此。

可戚钰不是。

任指挥使,他不觉得自己比其他十二卫的差,便是连总督老爹,也时常气。

他要吃好的穿好的,用最好的兵器,用最好的演武场,不服那便战!

纵然挨了罚,下回他还敢。

跟着戚钰,他们也逐渐觉得,自个儿没有那么烂。他们入行伍,养爹娘和老婆孩子,与旁人一样的流血流泪,他们是什么低贱东西吗?天生低人一等,合该被欺辱?

十三卫,也是敢征战沙场的!

他们与前面浴血奋战的兄弟们一样,也是在用命博!

“冲啊!兄弟们!”

“今夜不将他们的粮草烧干净,我三天不吃饭!”

“干快点!王大人还给我们烤着羊肉呢!”

“驾!”

浓重夜色里,有雪白纷扬。

第90章 受伤

姑苏。

院子里噼里啪啦爆竹声响, 炸了一地红纸屑。

谢执脚步轻快的跑进来,身后跟着一串小萝卜头。

今夜除夕,家里人坐在一处守岁。

谢家主与一位堂叔对弈, 瞧着像是要赢了, 笑得眯眯眼,再吃口茶, 好不乐哉。

谢祖父穿着暗纹织花锦缎袄, 坐在躺椅里,眯着眼轻摇, 似是睡着了, 怀里趴着只橘色小猫在打盹儿。

女眷们坐在软榻上打叶子牌,轻声细语的闲聊。

谢夫人腿上枕着颗脑袋,似是正熟睡。

谢执走过来,轻声道:“我阿姐睡着啦。”

跟屁虫似的一串小萝卜, 也个个儿探出脑袋来瞧,鹦鹉学语似的低声:“姑姑睡着啦。”

谢夫人不禁轻笑, “你阿姐成日里督促你们的功课, 哪里能不累?”

谢执鼓了鼓脸, “今日过年, 叔母就莫要说我功课了, 被叔父听见, 又要我抽查我背书了。”

说话间, 却是见趴在谢夫人膝上小憩的人, 忽的惊醒坐起。

小萝卜头被吓得个个儿不敢动,瞪着圆眼睛瞧着漂亮姑姑。

“做噩梦了?”谢夫人轻拍着谢蕴的后背问。

谢蕴今日穿了件胭脂色的夹袄, 颜色愈重,便衬得那张脸愈发的白, 就连唇色也浅淡,像是吓得不轻。

是梦吗?

可戚钰倒在了她面前,那血泊……

谢执抬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小大人似的问:“阿姐,你可是梦见姐夫受伤啦?没事,梦里都是反着的,姐夫好着呢……”

安慰的话没说完,那边谢家主瞪眼道:“你阿姐还未与他成亲呢,你乱喊什么?没规矩。”

谢执吐吐舌,小声道:“说的过年不骂孩子呢……”

谢夫人轻柔的笑,与谢蕴道:“阿执说的对,梦里都是反着的,别怕。”

谢蕴颔首,胸腔里一下快过一下的跳动却是让人心神不宁。

雪地里,烽火连营,火光照亮了半边天。

刀剑相撞,飞羽流矢。

“将军,粮草都烧了!”

“将军,这群狗东西的营帐也快烧没了!”

北霜国的营地留兵一万,十三卫两千。

厮杀艰难,眼瞧着那边火光,戚钰当即下令:“突围,撤退!”

“是,将军!”

都杀爽了,他们可是烧了狄人十三鹰!

北霜人也杀红了眼,他娘的,中原人真恶毒!

大王子回来,他们怕是得以死谢罪!

“将这领头的活捉,交给大王子处置!”

“是!”

头盔下,戚钰不屑的轻挑了下唇角,手中长枪狠狠掼下,马蹄踏过尸身,卷起了地上残雪。

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去,有跨弯刀骑矮马的,也有方才凑在一处吃饺子的。

温热的血溅到脸上,又迅速覆上些冰凉。

北地鹅毛大雪寻常,但他们回家难。

“冲!”

“将军快走!”

戚钰利落杀了旁边的狄人,战马飞掠,“走!”

余光扫过什么,顿时眉目紧锁,大喊:“赵大牛你做什么!赶紧走!”

“我带他……带他一起走……”男人身强体壮,正将地上一个心口中刀、口吐鲜血的人往自己马上扯。

戚钰只瞧一眼便知,这人十之八九活不成了,可那是他弟弟。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经不住耽搁。

只这片刻,身后狄人已经追了上来,眼瞧着那弯刀就要落在赵大牛身上了,戚钰调转马头,手中长枪‘钪’的一声挡下,吼道:“走!”

生人尚且不及活,又如何去顾及战死的将士?

焦土,黄沙,便是上沙场时,将士准备好的归宿。

戚钰不及想他们在死前,是遗憾不能回家多些,还是对留在这里的害怕恐惧更多。

但他做不了许多,只能尽力将活着的带出去。

赵大牛终于把弟弟拖上了马背,一双眼猩红,咬紧牙关,狠狠夹一下马腹,便冲了出去。

戚钰紧随其后,如离箭的弦。

身后马蹄声响,紧追不放。

戚钰知道,那是狄人。

冰天雪地,只他们的马蹄上戴了铁烙。

骏马狂奔,忽的,有破风声从身后传来。

长随大喊:“将军小心!”

戚钰回头,竟是三箭齐发!

那身后紧追的黑压压的一片,却是停了下来。

这是笃定他会中箭?还是笃定他会死?

恐惧袭上心头时,冷汗爬满了后背。

戚钰手中长枪利落耍了个枪花,咣当两声,有两只箭羽没入了厚雪中,一支利刃破开轻甲,陷入皮肉。

“将军!”

“指挥使!”

几声急呼,马还在狂奔,风声呼啸而过,刮得脸生疼,戚钰大喘着气,额前渗出了汗,却是压不住后背的疼。

他回头,黑幕沉沉中,只见后面似有一人驾马而来。

身长体阔,肩背弓箭,那驾马姿势,如捕食的狼。

“程二!”声嘶力竭。

咚的一声,滚落马背。

来人追了上来,单手勒马,马蹄高扬。

他瞧着那被抬上马的人,顿时啧了声,“好惨啊,小将军。”

军营里。

长随将自己主子背进帐,眼泪都彪了出来,“军医呢?传军医来!”

外面兵戈未止,厮杀声纵然是在营帐中都能听清。

不时有人抬着伤者进来,营地乱哄哄的,弥漫着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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