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黑莲花太医求生指南 — 第58节

眼前丹丸的颜色,太过有标志性,几乎下意识地,文清辞便念出了它的名字:“……丹砂?”

丹砂的确常用于治疗心悸易惊,失眠多梦,说是“安神香”也没有错。

毕竟它原本就是一剂重镇安神药。

“对对,是丹砂制成的,”兆公公一边碾碎香丸,一边笑着奉承他,“不愧是文先生,一眼便认了出来。”语毕,便燃香阖上了炉盖。

文清辞犹豫片刻:“此前似乎从未见陛下用过这种香丸。”

他说话时的语气格外平静,但心跳却早已超速。

“这个安神香,陛下只在睡觉时用。”兆公公笑着回答,他的动作、神情非常自然,看不出一点特殊的样子。

“原来如此。”

现在不是刨根问题的时候。

文清辞随即移开视线,重新提起药箱,和兆公公随便寒暄了几句,便跟在小太监的背后,向一边已经给自己整理好的侧殿而去。

走出后殿,香气随之散去。

文清辞稍有些昏沉的脑袋,终于一点点清醒了下来。

“丹砂”能够安神不假,但是在现代,它还有一个更直白一点的名字——硫化汞。

加热时能直接分解出水银。

文清辞刚刚穿来见到皇帝的时候,第一时间就辨出了他身上重金属中毒的症状,并怀疑在了丹砂的头上。

——毕竟它是古时丹药里,最著名的重金属原材料。

但令文清辞疑惑的是,皇帝从来都没有服用丹药的记录。

之前文清辞还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直到这一刻意外看到兆公公燃香,他才意识到……原来答案并不在“吃”,而是早早隐藏在了卫朝无处不在的香道里。

硫化汞加热分解出水银,水银再无声地挥发于空气中……

皇帝就是在这日复一日的熏香间中的毒!

这个时代的人,对重金属中毒没有正确的认知——从无数服用“仙丹”重金属中毒而亡的皇帝身上就能看出。

但是从原主留下的医书可知,神医谷已经有了这个概念。

皇帝的毒,到底是意外,还是某人有意为之?

文清辞不由蹙眉。

皇帝对熏香要求严格,身边的香只要一燃尽,太监就会立刻补上。

身为御前太监的兆公公,不会不知道他这个习惯。

可是就在刚刚,殿里的熏香味道即将散尽,行事一向仔细、小心的兆公公都像是忘记这回事一般,始终不肯去添香。

直到皇帝开口,他似乎才想起这回事……

而且面对自己的注视,兆公公的手还诡异地抖了一下——他在害怕。

生理性的反应,是无法遮掩的。

这不可能是意外。

文清辞几乎可以确认,兆公公知道丹砂有毒,更知道他行为背后的意义是什么……他在有意毒杀皇帝。

可这太监的背后又是谁?

文清辞攥紧了药箱的手柄,将自己知道的有关兆公公的事,一件件回忆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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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皇帝重病的消息传遍了整座行宫。

和它一起传出的,还有一道圣旨。

——皇帝命二皇子替自己处理近日的所有公务。

尽管早已经有了传闻,但是等这件事情正式传出之后,众人还是装作刚刚得知的样子,无比悲痛地为皇帝祈福起来。

上次文清辞去的那座庙的门槛,都差一点在这短短一天时间内,被大臣与妃嫔们踩坏。

虽然儿子暂握大权,但慧妃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开心。

她一早便带着各类补品与汤药,出现在了后殿外,反复求贤公公带自己进去看看皇帝。

“慧妃娘娘,陛下还在休养,您现在不能进去……”守在殿外的贤公公有些为难地说。

这个道理大部分人都懂得,除了慧妃以外,今天也没有人凑到这里来。

但这位娘娘向来都是不加思考、想做就做什么的性子。

果然,她皱眉道:“本宫只是想将自己做的药膳送给陛下,这也不行吗?”

末了慧妃又补了一句:“这是陛下最爱的口味。”

贤公公笑了一下,略微无奈地说:“陛下有专人照管,娘娘不必担心。”

老太监脸上虽笑着,但是心里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一大早的和慧妃在这里耽误了太多时间。

慧妃进宫已有差不多二十年,但她对自己的身份仍旧没有清晰的认知,总是忍不住将皇帝当作寻常的丈夫看待。

因此慧妃时常会做出一些不合时宜的事,说一些不该说的话。

要是文清辞知道贤公公心里的想法,大概会这么替他总结——慧妃情商有些低,而且略为恋爱脑。

这也是众人一贯以来对她的印象。

“专人……”慧妃不情不愿地将这两个字念了一遍。

眼见着对方真的没有将自己放进去的意思,她终于放弃。

“那你就将本宫做的汤带进去吧。”她退一步说。

“好好!”已经在这里折腾了半晌的贤公公赶忙将东西接了过来,“娘娘快去休息吧,您也忙了一个早上了!”

慧妃深深地向后殿看了一眼,总算叹了口气,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回去。

之后再不多搭理贤公公一下,像是在同他生气似的。

慧妃总是穿着一身艳色,这次南巡的时候根本没有带素衣。

今天皇帝生病的消息传出之后,整个行宫里的人都低调了起来,唯独她一身桃粉,耀眼至极。

看到这抹背影,贤公公不由皱眉。

……二皇子哪里都好,就是有一不怎么靠谱的母妃。

慧妃出身不佳,后来飞上枝头变凤凰,又仗着皇帝的宠爱恃宠而骄。

行为处事,总有一点轻浮之气。

不过正是如此,她也很好猜,相处起来虽然有点麻烦,但是不费脑。

雍都的公务,每过七日就会有人快马加鞭送到这里来,每每送来都是厚厚一摞,处理起来很花时间。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是第一晚谢观止还是熬到了深夜。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慧妃端着一碗鸡汤走到了书房。

“陛下既委以重任,观止就你一定要好好负责任,千万不能懈怠,” 慧妃轻轻将汤碗放到了桌上,又给谢观止披上了一件大氅,动作是难得的温柔、仔细,“你父皇虽然没有明说,但是他能在重病的时候,将代理公务的事交给你,那必然是已经将你视作储君了……”

慧妃比平常咋咋呼呼的样子冷静了不少,但话语里的关切和骄傲仍在。

放在往常,谢观止不会多在意他母妃的话。

但今天听到这里,他却下意识将手中的笔搁了下来。

“储君一事不要再提。”他皱眉提醒道。

“这有什么?”慧妃一脸莫名其妙地朝他看了过去,“我们不提,难不成让兰妃提?”

少年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皇帝虽说让他处理公务,但是仍旧没有放权的意思。

这一夜忙下来,谢观止只觉得头痛。

在不适与疲惫感的交织之下,少年不由想起了那天宁和殿里,文清辞看向自己看的那一眼。

……是他从没有见过的悲悯。

当天与文清辞对视的时候还好,可时间久了,谢观止却怎么回忆,怎么觉得古怪。

……

此时的行宫,被一道院墙分成了内外两个截然相反的世界。

院墙外的人忙忙碌碌,或是忙着猜测皇帝的现状,或是忙着抱二皇子的大腿。

而院墙之内,什么病症也没有的皇帝借此机会将公务甩出手,给自己放起了假来。

闲下来后,他甚至连头痛的毛病,犯的次数也少了。

因此一大清早被唤进后殿,什么都没有带的文清辞,也变得格外清闲。

新修的行宫里面什么也没有,皇帝住的小院里的风景的确不错,但看了两天也看该腻。

在侧殿休息了两日,文清辞就连进宫后一直欠的觉也补完了。

……要是这个时候有本书看就好。

正值十五,银月格外的圆亮。

月光穿透窗纸,透到了屋内,不过片刻便照醒了本就浅眠,且没有什么困意的文清辞。

他缓缓睁开眼,犹豫了一会,便披着大氅推开门走了出去。

行宫规模庞大,但修建得非常雅致。

文清辞暂住的偏殿,位于一座小丘之上,旁边便是垂柳和池塘,再往远些则是高高的院墙。

夜风吹过,本就不困的文清辞彻底清醒过来,他拢了拢衣襟,缓步坐在了潭水旁,仰头看起了月亮。

文清辞上一世生活的世界,光污染很严重,印象中他好像从没见过这样亮这样大的月亮。

看得久了,总觉得月亮下一刻就要从天上沉下来,落进水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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