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刑侦:夜半鹤知 — 第42节

谁知李庭玉完全没有犹豫,就指着一张照片说道:“我认识宋佳姐!”

听李庭玉介绍,单瀮才意识到,这个“李”,就是“李氏”集团的李——那个从珠宝起家,做到整个盐省最富裕的家族企业。不过,李庭玉也不是什么集团公子,而是不知道多少旁支的亲戚,虽说姓李,但在集团掌权人面前,和陌生人估计也没什么差别。

不过,这些年中国发展迅猛,他家里人也希望他回国发展。既然回了宁港,那少不了得去抱一抱李家的大腿。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李庭玉父亲早些年与家族不和,早早地就出了国,因此不受李家待见,李庭玉这次回来,也算是热脸贴上冷屁股。

“我之前在国外念书,在国内完全没有积累,您也知道,投资这种事,人脉是最重要的。我刚回来那会儿吧,有一个表叔带我参加了一个晚会,目的就是认识点圈里的年轻人。他开车送我回来的时候,顺路也送了宋佳姐,我们在路上聊了挺长时间。”

城里做投资的圈子就那么小,几个有钱的家族之间多少都认识。

单瀮顿时反应过来:“她知道你住这里。”

“对,她知道。我这个公寓就是表叔帮我找的。”

李庭玉点了点头:“大概是叔叔开车送她的缘故,她也顺水推舟还了一个人情——前天晚上李总的那个私人酒会,我原本是没被邀请的,多亏了她,帮我弄了一张入场券。”

单瀮神色瞬间变了。

他刚才还在想,如果凶手的作案方式正如林鹤知所推测,那她们又是如何准确地预判——那天晚上——这位临时的户主会不在家呢?

没想到,李庭玉出门参加活动,还是宋佳引的线。

一个念头在单瀮脑中渐渐成型:顾晨夫妻俩为了解决这个“麻烦小三”,在人服用安眠药后,将郝娟从10楼抛下。而宋佳提前支开了户主李庭玉,在郝娟房内安装摄像头,又利用10楼窗口的设计,拍下自己“跳楼”的视频,将凶杀案伪装成自杀。

警方正式传唤了顾晨与宋佳。

也不知这两人是否对过供词,警方把他俩分两个小房间单独询问,并没有发现口供上的差异。

“我刚走,本来急着回家呢,结果宋佳就在小区门口堵我——她当时直接就扑过来掐我,哇塞特别凶。”顾晨说道,“什么时候我不记得了,但你们可以去问保安,琼玉兰庭东门的保安——他看到了,还从传达室里走出来问我们怎么了。”

“我嫌丢人啊,我说老婆闹脾气呢,拽着她走了,一路上她又骂又抓。我当时就直接打了辆车,和她一起回家了。”

“警官,你们去查我手机,我有那天晚上的打车记录,你们还可以去问司机的,那女的一路上都在骂我打我,司机还劝来着,”顾晨有些迫切地说道,“从琼宇兰庭到我们家可要开车半小时呢,这大半夜的我们都在车上,怎么可能去杀人啊!”

警方迅速展开了核查工作。

东门保安的确记得半夜在小区门口打架的男女,监控也拍到了,当时是晚上11:53pm,随后,两人就上了一辆网约车。刚好,网约车司机曾经遇到过客人碰瓷,特意在车里装了摄像头,根据监控画面,警方可以确定,12:05am,顾晨带着宋佳上了车,直到12:41am,两人才抵达自己在宁港市的家中。

单瀮黑着脸整理完材料,却不得不承认——

之前的猜想并不正确。

在视频中女子“跳楼”的时候,顾晨与宋佳的不在场证明成立。不管这两人与郝娟的死是否有关,那个从11楼“跳下去”的女孩,不可能是宋佳本人。

第50章 古曼童

可是, 综合其它证据,单瀮很难不怀疑顾晨夫妇。

“我们还检查了1001这套房今年的出租记录,”单瀮递过一份租房身份证明,“就在两个月前, 你的身份证在民宿app上租过1001。不巧, 那套房取钥匙的密码一直没改。”

“是的。”宋佳连忙解释道, “我的确是租过1001。当时顾晨对天发誓,说孩子已经打掉了,他和郝娟也断了, 不会再联系了。这两人可能是断了一段时间,可没过多久, 这狗男人又开始躲躲闪闪夜不归宿, 我怀疑他和这个女人压根就没有断干净!”

“刚好,我搜到郝娟家楼下那户人家可以短租,就想去试着捉奸。”

“这种公寓户型是一样的,10楼客房头顶上不就是他们的床?”宋佳愤愤不平地说道,“谁知那次我捉奸失败了,所以我才想了个新法子, 把那只带摄像头的兔子给送了进去。”

单瀮盯着她的表情看了半天, 没能找到一丝破绽。

宋佳又补了一句:“自从兔子安置成功以后, 我可没再去过那个倒霉的地方。”

“如果我们假设,宋佳和顾晨特意雇了一个‘演员’, 在12:07am的时候从窗口跳下去,来伪造自己的不在场证明,那顾晨只有两个作案窗口。”

“第一个, 是在他离开之前,”单瀮梳理了一下监控信息, “根据郝娟家里的兔子监控,他们当晚回家后,一直在客厅腻歪,直到11:12两人一起离开摄像镜头,应该是去了卧室。”

“也就是说,顾晨有机会在11:12点,到11:45之间把人给扔了,然后离开。我更倾向于11:40左右。”

走消防通道楼梯,从1101到1001只需要十几秒钟。

林鹤知听了却摇头:“我认为可以排除‘坠楼’在‘跳楼’之前。凶手是有预谋的,ta设计了一个演员‘跳楼’的环节——虽然说,现实是郝娟的尸体第二天一早才被发现,但是ta在做计划的时候,并不能笃定人摔下去以后,百分百不会被立刻发现。”

“人摔下去必然会有一声巨响,”林鹤知思忖道,“虽说那个时间点很多人都睡了,但这种运气说不准,搞不好就被什么人发现了。一旦被发现,有目击路人汇报坠楼时间点,那么他安排什么谁来‘跳楼’都没有意义——既然有计划,凶手不会冒这个风险。”

“因此,如果‘跳楼’和‘坠楼’事件之间存在时间差,那‘跳楼’会发生在‘坠楼’之前。”

单瀮听了,点点头:“那就是第二个时间窗口了,从11:45开始,到12:41,顾晨都出现在摄像头里。那他只能是回家后,再重返琼玉兰庭。哪怕宁港半夜路上不堵车,最快也要一点之后回到琼玉兰庭了。大半夜的,小区哪有这么多进出,这个我们可以核对小区门卫记录。”

市中心寸土寸金,琼宇兰庭的占地面积不大,进出只有一个门。放白天,进出车辆多,排查起来也很慢,但半夜就不一样了,很快,警方认为,在案发当晚凌晨1点到3点之间,并无证据支持顾晨再次重返现场。

同时,警方仔细搜查了顾晨与宋佳的通话、聊天记录,完全没有发现筹划谋杀,约“演员”表演跳窗的痕迹。

证据查到最后,就连单瀮心中开始有些动摇——难道,郝娟坠楼一事,真与这两个人无关?

“可惜,没人确定具体的坠楼时间。”林鹤知低头翻着警方在邻里间摸排走访的记录,几个人几张嘴,说什么的都有。在“知道有人半夜自杀”的前提下,不少人会把原本很细微的声响放大成“我好像也听到了”,可说来说去,并不能确定“一声巨响”具体的时间点。

同时,法医学也没能提供更精确的线索。

这种滴水成冰的天气,只需要五个小时,尸体就会凉到环境温度。因此,尸体温度并没能带来太多的有效信息,林鹤知只能说,郝娟死于检测尸温的五小时之前。

“死者胃部,十二指肠基本都已经空了,说明死亡时间在进食后六小时以上——顾晨的结账记录显示他们晚上六点吃完饭,而且,郝娟是个模特,为了保持身材吃的本来就少,食物清空得会更快一些——那合理的推测,只能说死亡时间在11点以后,凌晨2点半之前。”

“三个半小时。”单瀮摇头,“还有没有办法,再缩短一点?”

林鹤知仔细想了想,合上厚厚一沓笔录:“有几个细节,我想找顾晨再确定一下。”

林鹤知找来郝娟客厅里的两盒药,依次摆在桌面上:“根据开药的记录,这些药是郝娟去世四天前开的,但根据装药板里空的记录来看,她并没有正常按剂量服药。氯|硝|西|泮片剂少了两次的量,而盐酸齐拉西酮胶囊只少了一次的剂量。”

“对对对,”顾晨连忙应道,“警官,我之前不是说了吗,这个医院是我陪她去的,但郝娟不肯吃药,一直嚷嚷着自己没毛病,说自己没有精神分裂。”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脑袋:“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的都这样?明明病了还要口口声声说自己没病?”

林鹤知点点头:“出事的那天晚上,郝娟服药具体是什么时候呢?”

“我走之前啊!她死活不肯吃吗,我最后是放出杀手锏,对她说,‘如果你不当着我的面吃下去,那我以后再也不来看你了’,她这才把药吃下去了。”

林鹤知微微皱起眉头,拿食指敲了敲药品说明书:“这两药不都建议饭后服用吗?”

“呃,会有什么区别吗?”顾晨挠了挠头,“我感觉吧,她能吃下去就不错了,管她什么时候吃呀!”

“反正我亲眼看她吃下去,我还检查了她的嘴,确定她没有骗我,才离开的。你说这人生病了,不吃药不行呀,不吃药就放任她天天发大疯吗?”

林鹤知不动声色地问道:“吃的哪种?分别吃了几颗?”

“两个都吃了,”顾晨伸手指了指,“这个一片一片的,吃了一颗,这个胶囊的,吃了两,温水服用的。”

“明白了。”

林鹤知一出门,就拉住单瀮:“顾晨说的话,与尸检对不上。”

“我们检验结果发现,郝娟胃部到十二指肠都是空的,氯|硝|西|泮片溶解的速度更快,可能半小时内就找不到残余了,但这个齐拉西酮是带胶囊的,而且我刚看了药品说明,它这个外壳是硬胶囊,在胃里能待多久我不太清楚,但保守估计,三小时起步,四五小时也很正常。”

“顾晨说她在11:40吃了两颗,可郝娟胃里无残留,血液里检测到了氯|硝|西|泮,并没有检测到齐拉西酮。”

单瀮闻言,眉头也皱了起来:“顾晨为什么要在这个事上撒谎?”

“不,他完全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撒谎,”林鹤知眼底泛起淡淡的亮光,“你应该问——为什么郝娟在服用了这两种药物之后,又通过催吐,把它们吐了出来?”

“郝娟血液里有氯|硝|西|泮,因此,我们先入为主地相信,她在死前,吃了安眠药,但这个浓度完全有可能来自她之前服用的那一颗药物,所以,显得浓度偏低,因为大部分已经被代谢掉了。”

“因此,在顾晨离开后,郝娟并没有睡觉,而是对自己进行了催吐。”林鹤知得出结论,“她没有睡,这一点非常重要。”

“我们之前以为,10楼的缓冲设计,是为了帮助凶手制造一个郝娟‘自杀’的假象——”

可是,警方在检查郝娟的搜索记录时,发现她在过去一个月里,花了大量时间在搜索“如何让伴侣回心转意”,“小三上位之路分享”,其中,她收藏了一篇分享,里面有“装病、伪造自杀”来威胁男友的内容。

“可现在看来,有没有一种可能,‘跳楼’这个设计,其实来自郝娟本人,最终的目的是来操控顾晨呢?而在这个过程中,她出现了意外,或者她从11楼落到10楼,再被人从身后一推。”

“我不知道12:07在郝娟客厅里‘跳窗’的人到底是不是她本人,但假如这件事是她设计的,她一定会需要一个帮手。”林鹤知说道,“我想再看一下她跳下去的那个视频。”

单瀮反问:“网络技术组不是早在群里共享了?”

“那个是他们截的,只截到跳楼。”林鹤知摇头,“我想看看跳楼后面的。”

而现在,已知郝娟并不是服用安眠药后的睡眠状态,且有心“设计卖惨”,整个坠楼故事,很有可能就完全变了。

为了方便取证、对比与沟通,组里用的都是技术组截好的跳楼录像,要看原始完整版的,还得去五楼。林鹤知在电脑上反复看了几遍“跳楼”的片段,分别在女孩出现在镜头之前,跳楼时,以及跳楼后,找了几个时间点并截图:“该死,它这个白色窗帘真见鬼。”

技术组成员不解:“你想要找什么?”

“她的同伙。”林鹤知解释道,“我想找一些可能会反光的平面,如果房间里有其他人活动的话,这个‘反光’会发生变化。”

“花瓶。”单瀮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伸手指向屏幕一角,“郝娟家客厅一角有个银色花瓶,我当时现场调查的时候,发现它是可以反光的。”

摄像头的像素本来就低,不过,如何从模糊的图片中得出重要信息,是技术人员的专业领域:“等一下哈,这个我需要用软件处理一下。”

技术员熟练地点开软件,选区,放大,改变各种参数一顿操作。

在等待的时候,单瀮敏锐地察觉到眼角余光里有什么一闪而逝。另外一个大屏幕上,放着云盘上的原始视频,林鹤知没点暂停,它就那样一直播放着。摄像头中,始终是郝娟家的客厅,因此给人产生一种画面是静止的错觉。

单瀮瞄了一眼时间记录,那时候已经凌晨一点二十几分了。

他有些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心说自己是不是熬夜熬太多,眼都熬花了。单瀮把录像又倒回去了一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眼花——

在凌晨1:21的时候,那个披着头发,光着脚,穿着蓝色睡裙的女孩再次出现在了郝娟家客厅,又“跳”了一次,而快进状态的播放器,让她变成了一闪而逝的影子。

“这是怎么回事?”

所有人都愣住了。

一个案子的侦破需要多组人员分工协作,现场取证,法医解剖,走访摸排,找证人做笔录,网络信息提取,监控排查……单瀮不可能每一件事都亲力亲为,更多时候,他是案件运作的神经中枢,根据每个小组传递过来的信息,做出下一步的决定。

郝娟跳楼的视频,就是技术组转给他的。

等单瀮回过神来,素来冷静的语气里也染了怒火:“你们是怎么做工作的?这么重要的线索——我们之前的断案思路可能全都错了!浪费了多少时间!”

网技缩了缩脖子,紧张兮兮地瞅了单瀮一眼,最后还是埋头道歉,却是一脸很无辜的样子。

单瀮有些无语:“你怎么还先委屈上了?”

半晌,技术小哥可怜巴巴地开口:“单队,凭良心讲,这事儿也不能怪我啊。你们不是说,房主跳楼死了,让我们看看啥时候跳的吗?我看到房主跳楼,往后又看了一会儿——八倍速看的——那都跳完楼四十分钟了,房间里也没有异常,我就把视频截至跳楼时间点了哇!”

单瀮迅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觉得技术组的行为,倒也是人之常情。

为了方便视频被处理,技术组一般都会把关键部分,从监控里下载下来,毕竟监控太占内存,只需要保留关键证据就好。

跳楼案,自然也就截到跳楼。

他们组只处理死人的案子,可技术组要帮忙取证的监控实在是太多了,也这种细节上“想当然”也可以理解。就连他自己,在看到郝娟打扮的女人跳出窗户的那一瞬间,不也笃定这是一起自杀吗?

后来,网技组检查视频是否存在拼贴,对比的也是前几天客厅的数据,根本就没有人在意房主跳楼之后的事。

而事实是——

女人在12:07am跳楼后,她在1:21am跳了一次,然后在1:45am又跳了一次。其中,第二次“跳楼”时她在镜头中露脸还捋了捋头发——这的确是郝娟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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